晚上用餐之前,姜夫人柳氏派人来叫姜微澜出去一起,说了姜昂之要回来,叫她过去请安。
姜微澜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于是也没有推拒。临行前,小圆子见她还是那一身寡淡,开口说道,“小姐,你要不然换身衣服吧。”
“怎么了?”姜微澜低头看了看自己,“挺好的呀。”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小圆子面露难色,“可是……这也太素了吧?老爷看到,会不喜欢的。”
呵,她需要姜昂之喜欢吗?
更何况,她之所以穿的这么素淡,是想给自己亲人戴孝。条件所限,她不能明目张胆地挂孝,但是身为人女和妹妹,前世享受了那么多家族荣耀,侥幸重生,不能连最起码的孝道和情分都不能尽。
这话,当然跟小圆子说不清了。
这个时候,荔香在旁边插嘴道,“大小姐穿这身,挺好看的。”
她自从来了姜微澜身边,便一直很安静,跟随时恨不得炸了院子的紫衣以及叽叽喳喳、没个消停的小圆子比起来,她安静得几乎可以让人把她忽视了。
如今突然说这样的话,让姜微澜都不由得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荔香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忙低下头,又恨不得将自己藏到角落里。
姜微澜笑了一下,“荔香说好看,那就好看吧。我不换了。”
“小姐——”小圆子嘟起嘴,可是她家小姐根本不再理会她,而是径自迈开步子,朝外面走了出去。
姜微澜到的时候,姜府正厅已经是一片灯火辉煌,身侧小厮丫鬟鳞次栉比,在旁边鱼贯出入,恍然间,有种花月团圆的错觉。
姜微澜到的时候,厅里已经挤挤挨挨地站了一堆人,即便是姜府正厅地方宽敞,这么多人站着,也让人觉得有些局促。
姜丹萍一见到她,就连忙亲热地跑过来,挽住她的手臂,“大姐姐,你怎么才来?姐妹们等你好久了,连父亲母亲都先到了呢。”
她一派天真,看不出来是不是意有所指,姜微澜微微一笑,“我住的地方远,你们近些,已经提前赶来,谁知还是晚了。”
“知道自己住得远,那就应该提前些,你这样,让父亲母亲等你,也是你为人子女的孝道?”旁边的姜丹阳朝她狠狠地剜了一眼,像是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姜微澜转过身来,含笑看着她,“三妹妹,你那匹缎子我家丫鬟很是喜欢,不过我现在丫鬟多了,一匹缎子不够,又不能厚此薄彼,不知道你那儿还有没有多的?要是有,咱们姐妹情深,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再送我几匹可好?”
姜丹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姜丹阳想到那天晚上在姜微澜这里吃的瘪,忍不住恼羞成怒,“谁跟你姐妹情深?”
“三妹妹你自己说的呀。”姜微澜故作茫然地看着她,“那天晚上你带人闯我闺房的时候,可不就说的,你我姐妹情深,你忧心我,才专门来看我的吗?怎么,才几个晚上,三妹妹你就不记得了吗?”
“你——”
“好了。”上首的柳氏淡淡打断她们的话,朝姜微澜招了招手,“大姑娘,你过来。”
但见柳氏转过头,对身侧那个身着紫衣的中年男人温声说道,“老爷,大姑娘如今口齿伶俐,可想是全好了。我专程着人将她叫来,让你好好看看。”
姜微澜顺着她的目光向她身侧看去,整个人不由得怔住了。
眼前的姜昂之虽然年近四旬,但是保养得宜,看上去跟三十岁没多少区别。一张容长脸蛋,飞眉入鬓,唇下三寸美髯,看上去就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公卿士族。然而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姜微澜整个人却不由得呆住了。
保养得很……换而言之就是,他跟十年前没有多少区别。
十几年前,姜微澜曾经亲眼看到他不止一次出现在宋氏府邸!
她就说,她就说。为什么姜昂之这个名字她听上去会有那么一丝耳熟,那是因为,这个人,她本来就见过不止一次!
姜昂之,字成美,甘露二年进士,三年之后的宣武元年,那一年的探花,就是温若寒!
之所以他会出现在自己家,那是因为甘露二年的科举主考官,是自己的父亲,宋步轩!
按照他们这些读书人的惯例,当年考生一应算作是主考官的门生,甘露二年那一场科举,是她爹平生最后一次担任主考官,之后因为宋家势力越来越大,打得胜仗越来越多,所以父亲避嫌,再也不肯接受主考官一职。
她父亲之前也是世家子弟,但后来弃文从武,保卫边疆,加上在朝中地位超然,所以即便是武将任主考官,有了先皇授意,也没人敢说什么。至于温若寒,他不是父亲手下的探花郎,他的老师刘太师甚至一度与自己父亲政见不合,他和自己成婚,还被他老师断了往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温若寒在朝堂上走得颇为艰难。
知道的人说他有真才实学,不是靠衣带关系往上爬的;不知道的人说他首鼠两端,明明是清流出身,却自甘下贱,要与佞臣为伍。
当然了,这是温若寒当时的处境,而姜成美,哦不,姜昂之,可是从一开始就算做了父亲的门生。那么,既然是敬王上台,一朝天子一朝臣,姜微澜不会天真到认为姜昂之能逃过清洗。
所以,在宋家灭亡的过程中,这位兵部尚书,又起到了什么作用?他在这里面,又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