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姜微澜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全部退去,她整个人好像被人抽走了力气,呆立当场。
十年过去了,那个人还是一身青衫,如果不是鬓间偶有风霜,看上去还真跟十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十年了啊,转眼之间便已经是十年了。
姜微澜很想上去问问,这十年,他是否还记得当初死在他手上的原配,是否还记得,当初梨花树下,那个曾经与他同床三载的宋微澜!
一片花瓣落在了他的头上,他却浑然未觉,依然大方上前,十年过去了,曾经属于少年的羞涩退去不见,变成了现在这幅沉稳模样。
十年,还真是改天换日。
换了他,也换了自己。
姜微澜猝然合眼,不忍再看。
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冲出去,揪住温若寒,将当初种种问个清楚。
问他,为什么要杀了自己;问他什么时候跟敬王和城阳勾结的;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他们这段感情,温若寒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然而最终没有。
纵然内心有惊涛骇浪,姜微澜还是死死地忍了下来。
十年已过,当初的宋微澜已经化作白骨,多问无异。现在的她,是带着仇恨重生的姜微澜,要做的,是让那些当初辜负她的人,个个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微澜?微澜你怎么了?”耳畔传来水盈盈担忧的声音,姜微澜仿佛大梦惊醒,连忙扯了扯嘴角,朝她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没事。”
水盈盈还要说什么,然而被姜微澜拉了一把,顿时把后面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就在她刚才平复心情的时候,温若寒他们已经走到了场子中央,他身后还跟着献王世子萧昀,加上刚才说话的文君浩,一时之间,让原本有些低落的气氛因为他们三个的到来,突然高涨起来。
萧昀性格冷淡,加之长期驻守边疆,京中闺秀见到他的次数比较少。但是那么一个人,即便是在黑夜当中,也有明月般的清辉,哪怕是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光是那张脸和那身气度,也足够让人侧目了。
文君浩与萧昀的气质相对。如果说萧昀是冷淡到了极致,那么文君浩就是热情到了极致。他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消失一样,不管是谁,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太阳般的温暖。
至于温若寒,他年岁是要比这两个人大一点儿,但正是因为大一些,才让他有了几分萧昀和文君浩没有的稳重。加之长期浸淫诗书,养成了一副儒雅风度,衬得那身青衣越发让人觉得他温润如玉。
加上京中第一美男子魏天佑,这几个男子各有特色,却又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直让场中不少闺秀暂时放弃了矜持,忍不住地把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
魏天佑见到温若寒那一刻,脸上的表情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然而马上,他就笑了起来,从上首走下来,到他们几个面前行了个礼,“这是什么风,居然把往常不怎么出现在这样场合的人给叫来了。”
他含笑看向萧昀,“子煦居然也在,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昀朝他抱了抱拳,没有做声。倒是文君浩,不等别人问他,自己就说到,“所以我说这叫给你们惊喜了。”
“别说子煦,就是温相平常也不怎么出席这种场合啊。”文君浩自夸道,“也多亏了我面子大,这才把他们两个请来了。你还不快谢谢我。”
“谢你谢你,等下我就让人拿两坛陈酿梨花白给你。看你那馋酒的样子。”魏天佑说完文君浩,才转过身来跟温若寒行了个礼,“温相。”
温若寒朝他笑了一下,“我的马车偶然经过这边,正好碰上文将军,他硬把我拉过来了。”
文君浩父亲文老先生曾经官拜左相,虽然如今已经致仕,但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威望。他自幼和萧昀打得火热,跟京中的子弟也相熟。温若寒就是再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但是文君浩的面子他也要卖。
魏天佑听他如是说,目光闪了闪,“这么巧?”
温若寒笑了起来,“对啊,就是这么巧。”
他看了一眼场中的姜丹萍,“刚才弹琴的,就是这位姑娘吗?”
自从他们进来,姜丹萍虽然一直低着头,但是注意力却一直在他们身上。听到温若寒问自己,她连忙款款从琴前站起来,走到温若寒面前,盈盈拜倒,“正是小女。”
她抬头看了一眼温若寒,目光却最终落到了他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昀身上。“久闻温相精通君子六艺,小女献丑弹奏一曲,还请温相指点。”
她对自己的琴艺是非常自信的,否则也不可能挑出来专门在这样的场合中表演了。温若寒是如今朝中的右相,深得皇帝宠幸,甚至还是城阳长公主的驸马,身份尊贵。加之他本身就素有才名,如果能让他点评一下自己的琴艺,不愁不能给自己的名声锦上添花。
更何况,萧昀也在这儿呢。要是借用温相的嘴来夸一下自己,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那岂不是更好?
果然,温若寒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伸手将姜丹萍扶了起来,“姑娘请起。”
“既然姑娘让我品评,那我就托大一次。”微风把他的衣摆吹起,整个人仿佛冯虚御风,即将飞升而去。姜微澜看得眼中发热,连忙低下了头,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在人前。
只听温若寒说道,“姑娘这手琴,激越处宛如百花盛开,平淡处又如小溪潺潺,别的不说,光是用琴就能描绘出一副盛世图景,堪称一等。”
也算是给了她很高的评价了。
然而姜微澜一听,就笑起来了。
时隔多年,温若寒也变得比以前圆滑许多了。
这几句话,乍然听上去的确是在夸人,可是反过来一想,不就是在说姜丹萍只会锦上添花吗?
这就跟文人作诗一样,如果一味迎合贵人口味,纵然词语再丰富,手法再绚丽,也难免沦为下等,最多只是让人感叹一下手法和心思罢了。只有那些针砭时弊、替百姓发声的文章诗词,才会真正的万古流芳。
温若寒本就是文人出身,没有道理不明白。这样说,不过是哄小女孩儿玩儿罢了。既保存了她的面子,又不至于让姜丹萍下不来台。
曾几何时,那个一身铮铮傲骨的温若寒,也变了。
不,或许是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姜微澜目光悠远地注视着场中的一切,她想得太入神,一时之间竟忘了收回目光。温若寒似有所感,下意识地朝目光来源处看去——
姜微澜的瞳孔猛地往后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