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脚下微微一错,身形不由自主的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听后面传来轻巧的脚步声,竟是姜微澜已经朝他靠近了。
那一瞬间,萧昀感觉后背的寒毛不由自主的全都立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即便是见惯了千军万马的自己,为何会在此刻,突然如此紧张。
小圆子和松风很懂事的出去了,房中只剩下姜微澜和萧昀两个人。
一时之间他们两人的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感觉到气愤有向着莫名奇妙滑去的趋势,萧昀又重新抬起脚,朝外走去。
姜微澜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世子。”
她抿了抿唇,轻声说道,“谢谢你。”
原来是跟他说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萧昀听她跟自己道谢,心中并没有很开心,反而不可抑制的升起一股落寞来。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跟姜微澜开玩笑的人并不是他一样,“无事。”
“我不是说你帮我去看何伟。”姜微澜跟他解释,“而是想要谢谢你,昨天早上站出来帮我解围。”
萧昀生在局中,他又生了一副玲珑心肝,不可能不知道如今皇帝是这么的忌惮他们献王府。可他依然毫不犹豫的就站了出来。
这份深情厚谊,重的简直让姜微澜不敢伸手去接,可是不管她接不接,萧昀都已经将其移送了出来,倘若她现在再说不接,岂不是有些鸡贼讨巧的嫌疑?
姜微澜是个别人对她好,她就对别人好的人。虽说曾经温若寒害得她家破人亡,但是平心而论,姜微澜自认为她看人的眼光,一般还是准的。
抛开萧昀现在某种程度上跟她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单单是萧昀这个人也让姜微澜觉得,他值得托付。
有些人的安全感是在无形当中就衍生出来的,即便是很多时候,他看上去傲娇又别扭,不是那么成熟,但真正等到面临事情的时候,最能扛事儿的也是他。
萧昀也听懂了他后面那句话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多想。”
他说的轻巧,可是要姜微澜如何不多想?
姜微澜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萧昀却像是已经提前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一样,截口打断她,“那位一时半会儿不会将我们怎么样的,他也没有那个本事,那个把握。既然,反正他都忌惮我们,一味的退让讨好,并没有什么用,那反而不如随心一点儿。”
毕竟不管他们怎么做,都已经被皇帝给记了起来,就算现在想要收敛拳脚也都来不及了。只要兵权还在献王府手上一日,皇帝就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可是真的等到他们交出了兵权,那就是献王府的死期。
萧昀跟姜微澜提起朝堂中的事情从来都是点到即止,仿佛不是很愿意让姜微澜参与到这些阴谋诡计当中。一句话说毕,萧昀便再也不在姜微澜的卧房中停留,抬步朝外面走了去。
他的身子在窗户上轻轻一跃,整个人好像一只鹰隼一样,飞了出去。
……
“夫人!夫人不好了!”紫衣人还没有到,惊恐的声音就先传进了屋子,柳氏被她吓得手中一震,绣花针猝不及防的戳进了手指上。片刻,她白生生的手上就凝起了一颗豆大的血珠。
她抬起头来,不甚耐烦的看了一眼紫衣,呵斥道,“怎么回事?慌里慌张的,我平常都怎么教你们的?”
弄得她手都破了。
柳氏将手指放进嘴里轻轻地吮吸,一股腥甜瞬间充满她的口腔。紫衣被她呵斥了一句,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诚惶诚恐地立刻跪下来跟她道歉求情,而是继续充满惊恐的说道,“夫人不好了,之前那个男的,他要告你。”
柳氏一听紫衣的话,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不是让你把那碗酒酿圆子送给他了吗?他没死?”
柳氏还来不及问紫衣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紫衣官人,带着手下,冲破了姜府的重重防备,直奔正厅。
他一来就冲柳氏行了个礼,说道,“下官乃京兆府尹高秋,见过柳夫人。”
柳氏抿唇不说话,一边打手势给宁嬷嬷,让她赶紧去找姜昂之回来,一边满眼戒备的看着京兆府尹。
想必是知道自己来的不太受欢迎,高秋见柳氏不招呼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失落的,反倒是朗朗一笑,说道,“夫人,下官此次来是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有一个囚犯状告你下毒杀害他,甚至不惜以死相逼,那人是献王世子亲自送到京兆尹来的,嘱咐下官要仔细审问,世子有命,下官不敢不从。还请夫人跟随下官一道回趟府衙,好好问个清楚。”
柳氏眉心一跳,原来那个大汉果真没死!
她心里恨三姨娘恨的要命,觉得这是三姨娘给她挖了一个坑,看着她跳下去。
早知道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她就不需要三姨娘出手了。现在倒好,麻烦一个接着一个,收尾越来越难。之前让紫衣去毒死那个大汉,他非但没有做到,现在反而还把京兆府尹给引进了府中。这么下去,柳氏认为自己恐怕离下大狱不远了。
到底是官家夫人,经过了最开始的慌乱之后,柳氏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转过身,不去接受高秋的行礼,漠然说道,“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与我家老爷同朝为官,应当知道我乃官眷,虽说目前身上并没有诰命,但是好歹我也是官家女眷。你就这么带人直闯我府中,成何体统?!这是不把我家老爷放在眼中了?!”
她连劝解带威胁的说了一通,谁知高秋根本不将她的这些话放在心上。
他嘿嘿一笑,说道,“夫人此言差矣。既然你知道姜尚书是朝中要员,那你就更应该明白,内宅是否安宁,也是考量一个官员能力的重要方面。下官也不相信夫人你会做出毒死人那种残忍之事,可是架不住那个犯人以死相逼。下官没办法,只能上门请夫人回一趟府衙,也好还夫人青白。”
如果是姜微澜在这儿听到高秋的这番话,简直要忍不住拍手称快了。
想必柳氏也不会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她前脚才授意何伟污蔑自己,后脚又莫名其妙的编出她房中有男子的私密之物,前者她让姜微澜验明正身,后者她亲自带人搜屋子。
现在好了,何伟反咬一口,柳氏还要被请去府衙去证明她是清白的。
这种憋屈总算是让她体会到了。
“以死相逼?不过一个低贱的犯人,他以死相逼,府尹大人,你就带人直接闯进尚书府府,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吗?”柳氏冷笑着说道,“更何况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一看就是冤枉妾身的。”
“府尹大人,你不思量着帮妾身找到证据,还要让妾身自己跟随你进京兆尹府自证清白,天底下可有这么好笑的事情?”
“下官这也是为了夫人你考虑啊。”高秋并不将她的这些话放在心上,反而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那犯人是世子送进来的,说是最喜欢污女孩子的清白。如今又跟夫人有牵扯,还是以死相逼,态度异常决绝。倘若下官继续按照以前的方式办案,那岂不是任由外面的流言蜚语来侵扰夫人?”
“这下官怎么担当的起?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请夫人你跟随下官一起回京兆尹府,当面锣对面鼓的跟他问清楚,一则可以还夫人你一个清白,二则也好让下官把这个案子给破了。”
高秋说完,根本不想再跟柳氏废话,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来人,请夫人移驾。”
“谁敢!”柳氏大喝一声,目光沉沉地盯着高秋,“府尹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家老爷不是一般的官员。”
姜昂之乃兵部尚书,更是皇帝宠幸之人,他的家眷要是被京兆尹府就这么拿走了,姜昂之找上门来,就够高秋喝一壶的了。
高秋根本不将柳氏的威胁放在眼中,他来之前难道没有想清楚吗?可是他还是来了,那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姜昂之向他问罪,更加不在乎皇帝站在姜昂之这边。
高秋不理柳氏,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带走!”
那群衙役立刻冲上来,七手八脚地要将柳氏拖走。
“滚开!滚开!”柳氏喝骂道,“你们都给我滚开!”她整了整衣服,“我自己会走。”
她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高秋,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高秋在她身后嘲讽一笑。果然是妇人脑子。倘若柳氏能够乖乖地跟自己回府衙,他还会派人给她找顶轿子,悄无声息地将她送过去。现在好了,闹成这样,柳氏就自己走着去吧。
只怕从姜府到京兆尹府上这么一段距离,姜昂之的脸就要被丢尽了。
柳氏冲出人群,冷不防地在其中看到三姨娘带着姜丹阳,她们母女立刻要低头,避开柳氏的目光,然而还没等她们真的离开,柳氏就冷笑着说道,“你们给我等着。”
三姨娘不敢再看,连忙带着姜丹阳,转身朝内院走去。
她心里生出一股惶恐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想拉着孩子,就这么永永远远地走下去,走到一个姜府找不到的地方,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要来什么,三姨娘跟姜丹阳刚刚走到花园,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三姨娘。”
三姨娘后颈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