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微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妈妈意气风发却骤然苍老的脸、爸爸寡情而僵硬的脸、继母平凡无奇却年轻狡猾的脸、妹妹冷漠不快的脸,像是死前的走马灯一样在梦中闪过。
一阵淡淡的烟味将于微澜从睡梦中拉了出来,呛得她轻咳起来。
什么地方?
于微澜模模糊糊地动了动,就感受到身后温热的触感。
脑海里一个激灵,于微澜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但她没有出声,下意识地继续装睡。
男人抽烟的动作停下了,很明显已经知道她醒了,但他也没有开口。
隔了好一会儿,身旁的人窸窸窣窣地一阵动作。
“钱在柜子上。”
他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语调还如昨晚一般,温柔得像情侣间的早安问候,说出来的却是这么冰冷的字句。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嘶——”
于微澜马上挺身坐起来,一阵钻心的疼便从小腿向上爬满全身,疼得她眼前一阵发黑。
她强忍着疼往旁边看去,一张支票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一旁还搁着一个很小的玉坠子。
于微澜马上拿起支票一看,两百万。
真的把她提出的价格翻了十倍!
这下不止母亲的手术费够了,连为治病欠下的债务,甚至后续的治疗费用也都解决了!
于微澜几乎喜极而泣,只要有这些钱,管他是何先生还是赵先生呢?
于微澜视若珍宝地将支票收入包里,又看了看那个玉坠。
她是翻译出身,先前经手过一本玉石研究的专业书,所以对玉石也算有些了解。
这块玉是最普通的扁圆形,中间用红线牵了起来。
玉本身估计也就是中端的价格而已,对于有钱人来说就是个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虽然不晓得那人为什么会把这东西给她,于微澜迟疑片刻,还是把玉坠一起收了起来。
她起身走进浴室,想将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都清洗掉。
然而不论她怎么擦洗,那些刺眼的痕迹仍在水雾朦胧的镜子里嘲讽着她。
于微澜烦躁地将喷头对准镜子,一阵稀里哗啦的冲刷,反而让镜子更清晰地照出她的狼狈。
巨大的屈辱和羞耻笼罩着于微澜。
想到医院,想到债务,她狠狠咬牙,仰头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迅速冲完澡,于微澜忍着酸痛将衣服套上,随意束了一下披散杂乱的长发,快步逃离了这个房间。
她现在只想快点赶到医院把欠下的费用缴清。
刚走出酒店,手机就急切地响了起来。
“喂?是于小姐吗!”
“我是。请问?”
“您母亲要跳楼,您赶紧回来吧!”
于微澜感觉自己心脏停了一拍,手机差点没拿稳。
妈妈怎么会忽然就想不开了?!
“我马上回来!拜托你们一定稳住她,谢谢了!”
于微澜挂掉电话,发现屏幕上还有两个姜铃的未接来电,但她来不及理会,飞奔到路边拦下一辆的士,直接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于微澜也没耐心等电梯了,忍着身上的疼,心急如焚地攀着楼梯就往病房跑,撞了人也顾不上道歉。
她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病房。
一进门便看到周慧文被医生护士制住,刚刚打过一针镇静剂,正耷拉着头,一副魂不守舍地样子。
虽然周慧文每次做完化疗都会有些阴晴不定,但于微澜从没想过像母亲这样坚强的女人会选择轻生。
她走到周慧文面前,蹲下身问道:“妈,您这是怎么了?”
话一出口,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周慧文因为化疗而掉光头发的脑袋低垂着。
于微澜看着骨瘦如柴的周慧文。
她脸色蜡黄,眼窝深深陷进去,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和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母亲相去甚远。
周慧文疲惫地说:“他竟然还敢上门来要钱。”
于微澜一下子反应过来母亲说的“他”是谁,顿时火冒三丈。
“他还有脸来?他来干嘛?!”
“公司的周转出了问题……他说我这病反正也治不好,不如把钱给他去救我们一起创建的公司。”
于微澜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乡下出身的于成大靠着周慧文才打下一片天,却掏空了母亲的家产,领着小三堂而皇之地霸占了公司。
把她们母女俩赶出家门的时候,他怎么没想到那是他和母亲一起创建的公司?!
“我以死相逼,这才把他吓跑了……”
周慧文恨前夫的狠心,又觉得对不起女儿,声音有些哽咽。
“他从我这里要不到好处,肯定会去骚扰你的!微微,你要小心啊!”
于微澜看母亲情绪激动,赶紧柔声宽慰:“您别担心,我自己能应付。”
打过镇静剂的周慧文渐渐困意袭来,于微澜安顿好母亲睡下,便下楼去给她买早餐。
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脸病容,头发杂乱,锁骨下面还隐隐有昨晚的痕迹。
幸好刚才母亲情绪不稳没顾得上看她。
往楼下走时,于微澜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缴完之前欠下的治疗费用,再除开绝对不能动的那二十万手术费,大概还剩下一百万。
手术后排异期的治疗费,肯定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但两百万再怎么都能把所有事情解决干净——
如果于成大不再死皮赖脸地来要钱。
于微澜不禁抓紧了身上的背包。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现在自己手上还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