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起她方才靠在出租车的椅背上面打盹的时候断断续续做的梦——
那永不停歇的噩梦。
梦里,都是这半年多以来发生的事情。
或者说,是半年多以前发生的事情。
当初,她和母亲被带着小三马秀良和小三的女儿于丹蕊霸占家产的父亲赶出了家门。
这时,母亲周慧文又查出有白血病,为了治病,她负债累累。
好不容易找到骨髓配型却没钱动手术,走投无路,她联系了大学室友姜铃卖掉初夜换钱,却没想到来的人和约定好的客人不符,阴差阳错和一个陌生男人睡了一晚,得到了两百万的巨款。
那个男人的声音,第一晚的时候的种种暗生的心动,都让于微澜觉得羞赧。
原以为这笔钱能解决所有问题,却在去银行的路上被父亲抢。
原来,于成大早就把公司败空了。
等到上门想追回钱财,遇见她同父异母的好妹妹于丹蕊,以及被她抢走的前男友习坤昀,被羞辱一番后遭父亲毒打赶走。
无计可施的于微澜答应了真实身份是江家少东江诩的买春男人,在第一晚后就对她提出的包养的要求。
……………………………………
梦在这儿就戛然而止了。
于微澜满头大汗地从梦中醒来。
在这个梦里面,没有张果,母亲还没有死,她还在努力地和命运抗争。
但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命运本身的强大力量。
就这样直接将她翻转了。
一切急转而下。
张果、林秦、李魏西、周宁、王芸、赵宁鱼……
这些人的名字和面孔在她的脑海里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但可悲的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的于微澜,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她在想,如果不去求江诩的话,这些人里,还有谁值得她去请求呢。
她已经下贱到了这种地步,就不要在意自己的底线了吧……
本来对于她来说,这一切的开口,就是源自她对自己底线的放弃。
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底线呢?
自己所获得的一切东西,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而已,只有仇恨是真真正正地有真实的触感的。
像现在,她在完全不认识的人那儿,听到了对他们家的八卦和猜测,种种的编排,都让人觉得恶心不堪,但是却确确实实是自己所做下的事情,所以对于于微澜来说,还不如就这样去接受,勇敢地面对,方才一瞬间的坚强去哪儿了?自己不会真的就这么懦弱吧?
于微澜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就算是完全没有睡意,但是也不想去想其他的东西。
这车子里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气味,于微澜觉得这股熟悉的让人感到有点晕的脏兮兮的汗味,勾起了她心底的记忆。
她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还能回到过去,但是就现在来看的话,大概是十分困难的了。
人总是会沉溺在过去的记忆里面,总是想要去将过去的东西美化,但是过永远是过去,不可能会重来。
这股淡淡的汗味很快就被车子里面的熏香给遮盖了,但是说时熏香,却比汗味闻起来更让人觉得有些难受恶心。
于微澜默默地靠在椅背上面,司机看她有些神色恹恹的,便没有继续说下去,本来想点一根烟,却忽然又想起自己现在在上班,有些尴尬地将手放下了。
“没关系,您抽吧。”
于微澜并不讨厌烟草的味道,虽然她是个孕妇,但是总觉得,偶尔闻到这股淡淡的味道,会让她想起江诩身上的气味来,反而一点都不会觉得反感陌生。
“我把窗子帮您摇下来。”
那个司机见于微澜这么好说话,瞬间莫名地多了些好感。
正好,于微澜现在也觉得胸闷气短,被那股廉价的熏香弄得有些想吐,相比起来,还不如新鲜的空气和烟草的味道更能让她觉得要稍微纾解一点。
窗户打开的一瞬间,凉凉的空气连同远远吹来的海风一起卷入了于微澜的鼻孔当中。
一凉到底的感觉穿过了肺腑五脏,直接到达了心底和指尖的每一寸皮肤。
事实上,她觉得这个司机并没有说错。
他们就是吸血鬼。
这些吸血鬼,已经吸干了她身上的血,还巴望着她身后的人。
于微澜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有一天,她可能会被他们拖累到死。
她忽然想到了之前她刚刚来江宅的时候,许良菲当着她的面骂的那些话:
——“规矩一定要给立起来,特别是儿媳妇,你看城西的段家,不就是让他们那杀千刀的儿媳妇给害了吗?”
于微澜记得起许良菲说的段家,是贵妇人太太们之间流行的八卦,城西段家的大少爷娶了一个寒门女人进门,段父段母很善良,待儿媳妇都很好,谁知道那个女人越来越嚣张,因为生了个儿子就开始在段家横行霸道,最后联手她那些极品的乡下亲戚,竟然差点搬空了段家。
这都成了贵妇人太太们的寓言故事了——不能让儿子娶穷人家的女人进门。
江诩的事情爆出来之后,其他太太们都提醒着许良菲要注意。
但许良菲总觉得她们私底下肯定在嘲笑着江家说不定也要步了段家的后尘,等着看江氏的笑话呢。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许良菲的担心还真是不无道理。
你看看,现在她爸的这些所作所为,不正是那种极品的亲戚吗?
只知道各种盘剥江家的财产,窥视江家的钱,一点都容不得马虎。
稍微一不注意,可能家里就要被他们给搬空了。
许良菲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于微澜有时真的觉得,不是这些上流社会的人瞧不起他们,而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让他们瞧不起。
不光是于成大这个当爹的,还是于微澜。
作为一个妓女卖身上位,成了江家的少奶奶,这可是圈子里经常被拿出来说项的事情。
这也怨不得别人嚼舌根,因为你的身份本来就是那样,你也管不住别人的嘴,不能要求别人说什么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