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外头洒了一层薄薄的阳光,地面还是潮湿的。
女医生洗好了照片,照片都P好了,修图师傅技术很好,几乎把她还原成十七岁的模样。
“顾烟,照片弄好了。”医生坐在她的床前,轻轻的说。
顾烟没有动静。
医生一惊凑过去探她的呼吸,“顾烟,顾烟……”她即刻拿了听诊器,又按压顾烟的胸口……
顾烟走了。
走的很安静,无声无息。
就好像她这个人一样,安静的,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
医生走出病房,把照片递给穆长祁,“她走了。”
穆长祁颤抖着手指接过,他的面色痛苦的几分扭曲,却执拗道,“我不信。”
“尸体已经推去火化了。”
“我要去看她。我不信。”穆长祁把照片捏在手上,直直的往里头闯。几个警察见状,将他架起来,压在桌子上,“我不信,让我去看看她。”
警察死死的摁住他。
“我不信。我不信。”他连连的说道。
后来,也不挣扎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警察强制他出了警察局,他就站在警察局门口,不肯走。
阳光很好。
无风。
有些暖。
像是对死亡的一种变相嘲讽。
“穆长祁。”徐又妍从车子上下来,走到他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们回家吧。”
他一把甩开,厌烦道,“你又过来干什么。”
“过来让你回家。”穆父的声音从他的背后沉沉的响起,“长祁,穆氏的危机还没有解除。高家和我们算是结仇了。你不回去经营穆氏,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
穆长祁一言不发,无声的抗拒。
穆父抬着下巴直接下了命令,让两个保镖将穆长祁架了回去。
他被关在房间里,下人将饭菜放下了就弓腰出去关上了门,穆父拉开桌前的椅子,问他,“那个女人对你很重要?”
“……”
“我听又妍说,她一直喜欢你。所以,她去世了,你感到愧疚。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愧疚?
只是愧疚,还是其他?只是心里沉甸甸的装了什么东西,顾烟死了,怎么也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
他向来讨厌她,可还是接受不了。
心里好疼。
穆父很了然道,“她既然有胆子断了高鸣的命根子,就说明,她很恨高鸣。长祁,高家现在跟我们也结仇了,你与其在这里生气,难过,不如振作起来对付高家。那个女人也希望你这么做吧。”
穆长祁从角落里站起身,打开了门,他的背影是一棵悲伤的树,“不只是愧疚。”
……
穆长祁再次去警察局的时候,女医生告诉他,顾烟所有的后事都自己安排好了。连墓地,都用了那拆迁款提前买好了。
顾烟,你一个人瞒着所有人给自己安排身后事,是怎样的心情?
他低着头。
转过身,手插进口袋里,慢慢的往前走。
五月中旬,天气都开始转热了,为什么还这么冷?
他从口袋里掏出照片,照片已经皱了,可照片上的顾烟看起来是那样开心,她的面庞被修过,似乎永远的定格在了十七岁。
死亡,难道还是一件开心的事情?还是说,摆脱了自己,对顾烟来说才是开心的事?
其实,这才不是最好看的顾烟。
他掏出手机,把手里相册设置隐私的那一册打开,一张青涩的不加修饰的面庞映入他的眸子。
顾烟。
“烟儿。”他低低的叫着。
顾烟永远都不知道,那晚,他是清醒的,那晚,他口中叫的是“烟儿”,并非“妍儿”。
他很想叫她的小名“烟儿”。
他故意假装醉酒给了自己放纵的机会,可是第二天,顾烟就逃走了。
他给她一天的时间,想让她自己回来,她如果回来,他就可以试着,试着原谅她,忘掉她肮脏的过去,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设想了很多,他想着让她听话,让她别去勾引别的男人,让她不那么贪财,也许,他会对她好点。
整整一天,她都没有回来。
他就坐在他们缠绵一晚的床上等着她。后来,清晨,他给她打电话,却发现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是她离开他的。
他发誓不会找她,不会喜欢她。因为,她本身就不值得。
直到再遇之时,已是五年后,她却只笑笑,穆总,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穆长祁开车到了墓地,他就坐在旁边,头靠在墓碑上,微风拂过,吹乱了他的发。
“穆长祁。”一个声音炸起。
路远气势汹汹从台阶处走过来,他愤怒的走向穆长祁,“你过来干什么。嗯?她死了,你再过来看她,假惺惺的。”
穆长祁只是淡淡的看了路远一眼,并未将他当回事。
路远将手里的玫瑰花紧紧的捧着,他微微的弯着腰,眼里含痛,“穆长祁,你知道顾烟最喜欢的是什么花吗?”
穆长祁摇摇头。
“她最喜欢的是玫瑰花。”路远的嗅着玫瑰花香。
大红色的玫瑰花,娇艳欲滴,花香弥散在风中,像极了十七岁时顾烟的笑脸。
“你知道顾烟最喜欢的饮料是什么吗?”路远继续问道。
“……”
“柚子茶。”
“……”
“顾烟最喜欢的书?”
“……”
“李碧华的《青蛇》。”
“……”
“顾烟最喜欢的颜色?”
“……”
“红色。”
“顾烟最喜欢的……?”
……
接二连三的很多的问题抛了过来,像鞭子一样笞打着穆长祁的脊背,一条条痕迹,狠狠的嘲讽。穆长祁,原来,你一点儿也不了解顾烟。甚至还不如顾烟认识不久的路远。
这些年来,他为她做了什么?除了将她转入了一间单人病房。什么都没有。
悲凉感迅速的在穆长祁的体内游走。
路远将玫瑰花放下,一把抓住穆长祁的衣领,“你这个人渣,你比高鸣人渣多了。你别再假惺惺的过来了。顾烟不需要你。”
“顾烟需不需要我,那是我和她的事。”穆长祁扭开路远的手,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后头的灰尘。
一种没来由的固执,他和她的事,悲还是喜,都与他人无关。
“顾烟这辈子,最想忘的人就是你。穆长祁。你可以选择不救她,但你一次又一次的对她漠视,就是对她最大伤害。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不要在她死后再来打扰她。”路远的眸子定在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的笑脸。恰好五天,路远在第六天回来。
他走时,顾烟还说,也许我都等不到五天呢。
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