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大学，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去的。那得真的是非常厉害的人，才能够考得上的。在家庭条件非常不好的情况下，姐妹俩一起上了大学，那是家族的荣耀和骄傲啊，她们两个是真的拿着全家人的希望，十里八乡拼凑起来的钱，一起上的大学。”
“可是那些钱，也不过能够支撑她们两个学期罢了。姐姐是文学系的，毕业之后最好的安排不过是去中学当老师。妹妹是设计系的，又碰上那么好的机遇，大家把目光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当时袁惠姝也特别的想要去学习啊，可是国外，那是谁想要去，就能够去的吗？学校给出了一部分钱，家里又给拼凑了一部分钱，可实在是拼凑不上了，眼看着机会就要过去了，袁慧珍毅然决然的退了学打工赚钱。”
“她白天去工厂，晚上去夜班，做的都是体力活。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子，不喊苦，不喊累，一个月下来，给妹妹凑了一部分钱，还是不够，她又去卖了血。”
万烨荣看着茶叶泡得差不多了，就把茶倒了出来，分了四杯。又一壶新的水也煮好了，他顺道把水倒在了茶壶里，又泡了一壶茶，动作一气呵成，这是他这几年，最常做的事情了。
“终于由于体力不支，在卖血回来的路上晕倒了。可是醒过来得到的消息，也不过是妹妹的机票钱是有了，可还是不够各种日常的花销。家里的老父亲又生了病，实在没有钱看病，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而为了不耽误妹妹的前程，她什么都没有说。”
“我在学校的时候，就很喜欢她了。那个时候就觉得，她是一个天马行空的女孩子，能够写出好看的诗句，能够望着天空发呆，她的眼睛是真的好看啊。都说她比妹妹长得好看，长得年轻，那是因为她的内心是纯洁的，是单纯的，是一尘不染的。”
万烨荣低沉的声音特别适合讲故事，他一开口，三个年轻人自然就安静了下来，默默的听着他把故事说完。
“我们家的条件也没有那么好，我没有办法帮她多少忙，我更没有那个魄力和她一起退学，只能够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出去打点零工，当个家教什么的赚点钱，补贴一下她的生活。而她也把那些钱全部都省了下来，根本没有花过。”
“我们那个年代，并不是说特别好找工作，也特别好打工的。连便利店都没有普通的推开，哪来的那么多零工？基本都是工厂的工作，可是我又在上大学，工厂的工作没办法去做。”
“现在想来，有什么没有办法的啊，是有办法的。不就是少睡一点，多赚一点吗？我那个时候，应该为了她，去全力以赴的。可是我没有。大概是我太过于自私了。”
万烨荣说完，脸色明显变得更加苍白起来。
“哎，还是年少太轻狂啊。”
他端起茶杯，一下子就喝了一杯茶。
苏觅都跟着有些难过，她也不自觉的端起了茶杯，跟着喝了一大口。
万烨荣看了看他们，似乎在脑海中分析了一下他们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这才又接着说道：“好不容易把袁惠姝供出了国，生活变得更加的艰难了。他们的父亲身体一如不如一日，袁慧珍变得更加的忙碌。她似乎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白嫩的脸也开始变得沧桑。”
“平日里再也不会看诗集，反而看起了会计的书，或者是电工的书。学习一技之长，对于那个时候的工厂工人来说，是好的。能够坐在办公室里，工资也会长一倍的。袁慧珍写了一手好字，所以那时候领导总是找她，再加上她很努力，又是曾经的大学生，领导对她很好。”
“她开始往家里拿一些还算高档的东西，但是她都没有舍得吃，舍得穿，都把那些东西又转手卖掉了，就为了兑换一点钱。领导的意思她不是不懂，但是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她也不想要放弃。”
“其实那个时候，袁慧珍和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还有什么呢，不就还剩下一副躯壳吗？既然都已经为了大家牺牲那么多了，再牺牲一点又如何呢？我知道，她放不下的是我。”
“所以我为了她，开始教她那些会计的东西，毕竟我那时候学习的就是会记，教她是很容易的。这样我们接触的时间也变得多了起来，那段时间真的是非常幸福的啊，现在回想起来，都会不自觉的笑上一阵呢。”
万烨荣说完，嘴角果然扬起了一丝的弧度。
可是随即，他的脸色又变得再次难看起来。
“转折点在一个冬天，我陪着她在那边过年没有回家，两个年轻人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发生了关系。那一个寒假，她早上出门工作，晚上下了夜班，我们两个一起学习，再一起睡觉，每天似乎都过得很充实。”
“再开学的时候，我得到了去一个城市实习的机会，这样回来就能够分配到一个大的工厂里上班，是我非常想要得到的机会，为了我们两个以后的前途，我就去了。”
“分开总是艰难的，刚开始还偶尔的用工厂里的电话说上一两句，后来连联系的机会都没有了。等我实习一年回来，发现已经找不到她了。我去了她的家里，发觉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我又去了她的工厂里，发觉在我走后的几个月里，她就被辞退了，大家对她议论纷纷，都说她是领导的小情人，被领导的老婆知道了，打到了家里，她还怀孕了，被打得很惨。”
“其实那时候我心里是知道的，因为她总是和我提起过这件事情。那个领导家里是很有钱的，老婆家里也超级有钱，如果她答应了领导，是可以得到很多钱的，甚至还有一套房子。”
“我也知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她是义无反顾的。那时候我就在想，她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毕竟父亲的突然去世，再加上妹妹的花销，是让她无法忍受的。只是我没想到，我们两个也就这样草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