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若是这般,阿远差不多便会破涕为笑,二人也就重归于好,但这次,阿远从头到尾,冷脸不改。
她任夏知秋蹭,等她放手时,果断转身,退出了马车。
阿远出了马车,往四周一扫,在马道边上一颗滑坡一半的干树桠旁,看见了木八。
她恶恨恨的踏着极重的步伐,直直走了过去。快到时木八似乎有感觉,转过身来,正好看见她阴沉地朝自己走去,木八于是看着她。
阿远目不转睛迎着他的目光,一步一步迎上去,站定在他面前,问道:“你问你,你刚才为什么不救我只救她?”她单手直指马车里的夏知秋,又问:“就因为她是公主吗?”
她虽气势汹汹,姿态傲慢逼人,但她面前的木八,似乎全无感觉,只淡淡地看着她,“是!”
这时,他余光一瞥,见夏知秋从马车追了出来,便突然又加了一句,“保护公主是我的本职。”
阿远听了这话,却比刚才更气,抬手欲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在下不知。”木八微微后退一步,轻松躲开了她的耳光。
人没打到,阿远更是气得发疯,怒瞪狂吼,“你个狗奴才!看清楚你的狗眼!我才是……”
木八见她口无遮拦,赶紧上前点了她哑穴,“姑娘说话太不好听,还是不说的好。”
夏知秋远远听见二人起了争执,快跑过来,还未开口,便听木八道:“公主,听闻这位姑娘是公主您的义妹,可末将瞧她实在不知轻重,擅自点了她哑穴,还请公主恕罪!”
夏知秋方才听到阿元的气话,知道木八组织得很是及时,这会儿只有感激,哪里会治罪于他。
“木将军多虑了,是小妹对将军无礼,本公主在此替她赔罪,还请将军莫要怪罪才是。”
说着,她挽起阿远的手,用尽全力往回拽阿远。阿远吃了憋,火气难消,可这会儿再拼命张牙舞抓,也折腾不出任何响动,时间一久,便精疲力尽,更敌不过夏知秋。
于是被夏知秋半抱半拖,拽回了马车。
木八在后面跟着,在夏知秋即将关车门时,突然出声提醒,“公主,世道维艰,当小心为上,尤其您身为公主,阿远姑娘身为公主义妹,更得小心谨慎才是。莫不要一时冲动,说快了嘴引起祸事。”
他这一番话,看似普通寻常,但每一句却都恰重重点……
是了!夏知秋突然想起,方才也是极为关键的时刻,他制止了阿远吐出后半句话,那话若是说出口,于她也好,于阿远也好,都将是极大的祸事!
可……他又从何得知?
夏知秋想到这儿,忍不住又将车门推到最大,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他。
莫非他是……
答案呼之欲出。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快步跑来一个传话兵,打断了夏知秋。
“公主,大将军有令,东方天空突然出现黑云,恐怕不久将有大雨。柴将军说咱们必须快速启程,前往前方二十里外的歇脚点,请公主快些下令!”
夏知秋下意识探头往东边探头一瞧,她虽什么也没瞧见,但还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挥手道:“好!你快些去传令吧!”
待传话兵走开以后,木八也行了个礼,翻身上马,摆好了架势,以待出发。
方才那些闹腾,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夏知秋坐回马车,在阿远肩头请点两下,替她解了穴。
阿远尝试张了张口,“啊……”果然又有了声音。
但她却突然停下,什么也不说,便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睛。
气氛登时变得沉闷压抑。
夏知秋很想说些什么,好缓和一下,但她尝试着开了几次口,阿远都充耳不闻。
终于,马车再次停下她们被安排进一间农庄。农庄四周则是一片片黄灿灿的麦田,紧挨着麦田的几片黄土地,则晒着一捆又一捆的包谷杆。
大军正好用杆铺地,扎好了夜宿的帐篷。
他们刚停下不久,果然下了大雨。大雨一下,原本还能见亮的天突然快速黑沉下来,没一会儿,天地间便都黑作一团。
夏知秋吃过晚饭,已许久不见阿远。她在农庄里翻了翻,找出一顶帽子和簑衣。于是自己穿戴好,冒雨出去了。
她背过营地,往后走了约莫五十来步,在一条小水沟旁找到了阿远。
阿远脱了鞋,赤脚泡在水沟里。
她既没有穿簑衣戴也没有打伞,任凭风吹雨打,看上去已经湿透了。
夏知秋赶忙脱下簑衣给她披上,又取了帽子给她戴好。
确认她不再淋雨后,才去拽她,“阿元!这么大雨你干什么呢!走!快回去!你这样要是感染风寒了可怎么办!”
阿远听到声音,木木地转头看着她。这回终于不再拒绝,乖乖地顺着夏知秋的指引,跌跌撞撞地往农庄走去。
秋雨又大又凉,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嘴唇变得乌青一片,忍不住直哆嗦。
夏知秋差人烧了热水,军医开了方子,给她泡了药浴。
等她气色好转,夏知秋将她裹进被窝,正准备离开时,突然被她抓住了手腕,或许因为疲惫,她的眼睛只半睁着,“知秋,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一直都知道的,真的。”
她气若游丝,声音漂浮。
夏知秋忙碌了一个时辰,此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自然欢喜温暖,她细细为阿远掖好被角,“知阿元待我也好。乖,快睡吧,明天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说罢,温柔笑笑,转身出去了。
阿远侧了侧头,看着她的背影消息在门背后。
她仍直直盯着。
夏知秋,你错了。我待你没什么好,往日没好过,今后更不会好。
但是……有一点你却说对了,今夜一觉睡去,明日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漆黑的夜里,大雨仍在肆虐。
雨水打在屋篷上,啪嗒啪嗒,像一首好听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