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怡坐在车上，一言不发的盯着外面的夜色。
昼城凌晨的街道其实有些黑暗，偶尔的路灯显得昏黄，沈心怡心口那个位置，一直像是放着一根铁棍一样的，堵着，想挪都挪不开。
董谦贤也不想说话，大家就这么沉默着，生怕谁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世界的宁静。
一个急刹车，董谦贤将车停在路边，他忍不住想抽烟，但是他还是想安慰沈心怡，安慰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心怡，我知道你难受。”董谦贤也有些闷闷不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知道呢，一向刁蛮任性的董贤珠竟然会真的纵身一跃，这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吗？
“没事，就是觉得心里堵，哪里难受也说不上来。”沈心怡裹着自己的衣服，虽然有空调，可是她总觉得这车里好像哪里有冷气不停的侵袭着她。
“我明白，先回去吧，别做噩梦。”董谦贤不太放心沈心怡，还是决定将她送回家。
到沈心怡家楼下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的露出了鱼肚白了。仍旧是阴天，所以看起来也像是半夜昏昏暗暗的时候一样。
“我送你到家门口吧，乖，不要想那么多，这些都会过去的。”董谦贤下车，响亮的关上了车门，沈心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董谦贤。
出了这事，最难受的应该是董谦贤吧，毕竟在董贤珠跳楼之前，他和董贤珠接触得最多，他也应该是那个最为愧疚的人，想到这，沈心怡有些惆怅。
到了门口，为了不吵醒父母，沈心怡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和董谦贤道别了。
今天的太阳升起，一定会有人再次为了昨夜的事情沸腾。
董谦贤拖着疲惫的身子到家，刚到，就被佣人提醒要给李伯打电话。
董谦贤有些恍惚的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头疼欲裂，起身想去拿水，拿了半天，被子被打碎在地上了。
这声清脆的响声让董谦贤渐渐清醒了几分。
“让我给李伯打电话？”董谦贤回想起这句话，佣人有些担忧的拿着手机递了上来。
“少爷，您到底去哪里了，昨夜我们派人找了您一夜，你这时候快点来医院，老夫人她……老夫人她……”
李伯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嗓子一般的，半天说不出来话。
董谦贤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昨晚他手机没电了，对，他清楚的记得，他以为在那个时间段里不会有任何人找他的，可是李伯竟然找了他一夜。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董谦贤的脑海里升腾起来，他好像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昨天好像就是他生命里的转折点一般，董谦贤脑袋发懵。
司机早就尽职的在门口候着了，董谦贤跌跌撞撞的上了车，刚刚李伯还说了什么呢，他好像都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那句。
“老夫人她……老夫人她……”
董谦贤整个人很丧，靠在车窗边，不是困，而是脑子里觉得乱，他现在都不敢想象母亲到底怎么了，他已经亏欠了她太多。
医院门口，像往常一样，即便是一大早，也已经开始有稀稀疏疏的行人了，他们或许是买着早餐，或许是送家属朋友急诊，总之医院永远都不缺人。
这一刻，董谦贤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没有熟悉的人，看不到熟悉的场景，有的只是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他不觉得冷，只是觉得眼睛疼，好像看不清楚这个世界。
“少爷，您终于来了。”李伯有些惊喜的声音又带着莫名的哀戚，董谦贤还未说话呢，董老爷子一个巴掌就拍在了董谦贤的脸上，声音过大，李伯都吓了一跳。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董谦贤和董老爷子隔着很近的距离，可是他总觉得看不清楚父亲的脸。
“你这个不孝子，这时候才来，你妈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董老爷子带着哭腔的声音袭来，董谦贤觉得那一瞬间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现在强撑着站立的不过是一副躯壳而已，母亲竟然在昨夜去世了，可是他却不在母亲身边。
“爸，妈真的……”董谦贤的声音很冷静，但是巨大的悲怆感觉袭来，李伯和董老爷子立刻转头抹眼泪，这个举动如出一辙，就像是事先排练好的场景一般。
“不，不可能，我妈怎么可能会死，我还没结婚，还没有小孩，她不是最想抱孙子的，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就去世了。”
董谦贤对着空气怒喊，董老爷子差点昏厥，被李伯拥在一旁的座椅上，他昨晚在重症监护室看了很久，直到夫人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董老爷子才意识到，原来她陪伴自己的时间已经到此为止了。
董夫人昏迷之前一直叫嚷着要见儿子，可是直到死亡来临，董谦贤都不曾陪在她左右，这一点，董老爷子怎么可能轻易释怀呢，打他一巴掌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最终惩罚，是董老爷子内心的责怪。
“我妈现在在哪里，李伯，告诉我，妈妈到底在哪里？”董谦贤顾不得董老爷子的安危，他只想见见母亲，在母亲弥留之际，他不在她身边，是一种莫大的遗憾了。
李伯不想说话，伸手指着太平间的位置，董谦贤愣了愣，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和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太平间里，并且二人已经天人永隔了。
董老爷子一直在大口的喘气，他不原谅这个儿子，在他眼里，接手了公司的董谦贤就像是一个工作机器一般，他从来不会关心家里的父母，或者说关心公司的一切情况超过了父亲。
这一点，从夫人的去世就看得出来，所以董老爷子根本不想搭理董谦贤，他已经守了夫人一夜了，天亮了护士才将夫人送到太平间的，那个地方太冰冷了，董老爷子想到就觉得心酸。
董谦贤穿过一个一个的走廊和楼梯，终于来到了一楼的太平间。
太平间四周都是冰冷的水泥和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他往前走，脚步越来越缓慢。
母亲就躺在那四四方方的小屋里吗，母亲会冷吗，母亲一个人在那里是不是很孤独呀？
这些问题快速的掠过董谦贤的脑海，那一瞬间，他发现原来自己也很矫情，可是他不想承认，要是时光倒流的话，他对母亲的关心一定会多一点，再多一点。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董谦贤颤抖着打开门，只有一个病床上搭着白布，那一瞬间董谦贤差点没有站稳。
母亲就躺在那里吗？
董谦贤走了过去，四周的风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大，他伸手掀开了白布，母亲苍白无力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仍旧是布满皱纹，仍旧是那般和蔼，可是母亲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董谦贤的手停在空中僵硬了几秒钟，他想哭，可是眼泪到了眼眶里，被他抑制住了。
真正的悲伤大概是流不出眼泪的，他只是觉得满腔都是后悔和伤痛，满腔都是遗憾，要是能见到最后一面，那就好了。
董谦贤盯着母亲看到大概5分钟，才覆下生贴在母亲身上，他想最后一次感受一下母亲的温暖，他知道这种遗憾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一天之内，见证了两次死亡，董谦贤知道，自己这不是成长，这只是承受。
董老爷子和李伯站在太平间门外，始终没有大哭的董老爷子此刻眼泪刷刷的就流了下来。
谦贤这孩子，虽然话不多，但是人不坏，对他们老两口关心不是很多，但是心里还是有记挂，董老爷子在那一瞬间又心软了，终究是他的儿子啊。
“妈，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走了，这么孤独的路，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就算我不能怎么样，你让我知道了，你也好受一些的。”
董谦贤埋在母亲身上，脸贴在衣服上传来的冰冷感觉让他落泪。
一个大男人，在那一刻终于还是哭成了泪人。
“如果知道是这样，我昨天一定哪里都不去，如果知道是这样，妈，你能不能晚点离开我。”
董谦贤嚎啕大哭，房间内和房间外都是哭声，两人男人为了同一个女人哭成了泪人。
李伯站在一旁默默不语，也忍不住一个劲的抹眼泪，这样的情景谁也没有想到，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谁先来。
“妈，您放心，我一定会替您照顾好爸，照顾好公司的，对不起，儿子不孝顺，来生你不要做我的母亲，您做我的女儿，我错过的一切，都会好好的弥补你。”
董谦贤说完，继续趴着哭了好久，这一幕让董老爷子动容，最终他还是和李伯率先走了。
董谦贤在太平间那小小的格子间里待了两个小时才出来，出来之后，董谦贤的双眼红肿，不忍直视，但是他没有任何的遮掩，直接盯着父亲。
“爸……”董谦贤隔着老远就叫了一声董老爷子，“我知道您不会原谅我，但是我相信，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媳妇儿，我对不起你。”
董老爷子泪目，上前轻轻的敲着董乾谦贤的肩膀。“过去了，都过去了……”
董谦贤擦干了眼泪，他知道，未来还在等着他，他不能倒下。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但董谦贤清楚的明白，以后再也不会像曾经一样顺风顺水，再也没有一帆风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