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亮起的时候,昏迷了一夜的慧心主持终于悠悠转醒。
她嘴唇泛白,神色恍惚,眼珠子动了动,直看到外头明晃晃高挂的日光,才稍微放下心来。
“师父,您可是醒了!”
一直侍立在旁的妙心看到慧心主持醒来,忙端上茶水。
慧心主持撑着手臂坐起身,将茶水饮下,神色却依旧难看得厉害。
她没有回答妙心的话,只是狠狠抓住妙心纤细的手腕,问道:
“你昨夜……可看到什么不同的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妙心面露疑色,因为手腕被狠狠抓住有些疼,她轻轻皱了皱眉头:“师父,妙心不曾看到异常。昨夜里,我在里间听到您突然尖叫喊了一声,等过去看,您就已经晕过去了。”
慧心主持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昨天的事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那大红色的衣衫,耷拉着的长长头发……她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忽地,慧心脸色一变,急急问道:“妙心,你可还记得张家粮铺的那位娘子?”
妙心先是茫然,而后恍然大悟:“张家粮铺?师父说的可是当年那位差点自杀死掉的张慧君张娘子?”
“是她、就是她。”慧心主持更紧地攥住妙心的手腕:“你可知她后来如何了?”
“师父……你今儿个究竟是怎么了?”妙心吓了一跳,却抽不出被死死攥住的手:“出手不问。这是您告诉我这一行的规矩,我如何能知她如今如何了?”
慧心挫败地松开了妙心的手,瘫在塌上,茫然摇头道:“像啊……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
“娘子,您不答应奴婢,奴婢就不起来!”
卢娘子的院子内。因为大火,陈家主仆暂时与卢娘子住宿在一起。秋葵郑重地跪在陈萱的面前,低垂着头,神情执拗异常。
卢娘子以手撑额,在一旁好奇地时不时看看秋葵,又转头看看陈六娘。
陈六娘默不作声。卢娘子倒是先忍不住了:“哎我说秋葵啊,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家娘子离开这里回陈家啊?她回到陈家,不还是被当做傻儿欺负吗?你傻呀?!”
“卢娘子,您不懂!”秋葵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玄清观藏污纳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窝!前夜那场大火根本就是冲着我家娘子来的!”
卢娘子吃了一惊:“秋葵,话可不能乱说。”
秋葵死命地摇头:“卢娘子我没胡说!”接着,她便将那日自己去找主持借墨,刚好撞破慧心主持逼迫良家娘子的事情给说了,卢娘子听得花容失色,再一想如今自己也住在这玄清观里头,更是神色惶惶。
“陈六娘,我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卢娘子被吓坏了,恨不得马上就离这玄清庵越远越好。同时她还不忘安抚陈六娘:“你也去我家。你放心,在我家没人敢欺负你!”
陈萱自始至终都巍然不动,坐着淡定饮茶。直到此时才吐出两个字:“不走。”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卢娘子急了:“你看起来又傻又漂亮,她们不看上你才怪呢!”
“她们既然惹了我,”陈萱云淡风轻地将茶盏放下,淡淡地道:“岂能不付出些代价?在我这里,可没有白白让人算计的道理。”
卢娘子被气得笑了:“陈傻子,那你是想怎样啊?”
陈六娘苍白干净的指甲轻轻磕了磕杯壁,发出叮叮的声响。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卢娘子:“我要你帮我。”
……
这边,玄清庵的主持所住的禅房内。
慧心主持木鱼敲了大半天,才好容易心神稍微安定了些。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呵斥,便看到妙心推门进来了:
“师父,大事不好了!”
慧心主持眉头紧蹙。她平素里最不喜欢庵内的姑子们大惊小怪的模样,也不止一次地教导她们既然做了出家修行的人,便是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慌慌张张的,有悖出家人的体面!”她出口训斥道。
妙心急得火烧眉头,也顾不得再装模作样,急急说道:“师父,卢家娘子失踪了!”
慧心主持手中的木鱼槌子嘭地落地,她霍地站起身来,沉声道:“可是沈施主他……”
“并非沈施主所为,弟子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妙心火急火燎地道:“刚过响午,陈家傻儿的婢子秋葵便四下奔走求告,说是卢家娘子自早上起便不知所踪。她与她家那傻娘子那时正出去散步,不想回来只看见一只脱落的白袜,并不见卢娘子和婢女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卢娘子失踪一事,人尽皆知!小娘子们都说是前夜贼人同伙所为,一个个都惊恐不已,已有人说要报官了呢!”
报官?
慧心主持心中一凛,脱口喊道:“不能让她们报官!”
虽卢娘子失踪并非她所为,但这玄清观里藏着这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若是报了官,极有可能会牵连出事儿!
妙心闻言苦笑:“师父,弟子自然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捅到官庭!可是这会子那群小娘皮人心浮动,怎么阻拦的了?若是我们强行制止,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慧心主持手捻佛珠,也觉得妙心说得有理。
她沉吟了片刻,咬牙切齿地说道:“又是这陈家傻儿!前夜走水之事是因为她;如今卢娘子失踪又是因她闹得满城风雨,真真是个扫把星!”
“弟子也觉得是……”妙心附和道:“要不……咱们的下一个人,就选她如何?先把她弄出玄清庵再说!不然让她留在庵内,弟子总觉得心神不宁!”
慧心想了想,双目渐渐沉了下来,冷声道:“此事一了,即刻通知买主!人虽是痴傻,好在色相不错,会有人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