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老爷来了。”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婢女的通报声。
林氏停下了话头，抬眸去看刚进门的陈侍郎。
陈侍郎这段时间在朝堂上过得很不好。因为两个女儿抢婚的丑事，他被御史言官们弹劾纵容庶女、刻薄嫡女。很是废了些心思才将事情给压下去。连带着，他人也跟着清瘦了一圈。
“咳咳……老爷怎得来了？妾要是过了病气给您可怎么办？”林氏咳了几句便作势要下床。
到底是相守了十几年的人，陈侍郎看她憔悴的样子，心头便多了几分疼惜。
他快步上前阻止了林氏。重新将她扶回床榻上坐着，笑着说道：“夫人还是仔细将养着身子，等你快些好了，这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事儿还得你担起来。”
“老爷……我瞧着柳姨娘管得挺好的，怎的……？”
因为陈四娘的婚事，林氏失了管理府中中馈的权利。老夫人将管家的大权转交给了三姨娘柳氏，柳氏这几日也很是好好表现了一番，怎得这么快就舍得还给她了？
林氏心头思忖，面上却笑盈盈的。
陈侍郎撩袍子，坐在床前的小塌上，道：“她身子弱得很！这才管了几日就喊累，算了，还是夫人你来吧。”
林氏气了个仰倒。
老爷这是心疼柳氏，怕柳氏受累，才将管家的事儿推给她。她虽然放不下手中的权利，但一想到这是柳氏不想要的，她心里又觉得窝火得厉害。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一声通报。“夫人，柳姨娘来了。”
听到这句话，林氏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这个小贱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老爷刚到自己这里她就来了？这不是故意在老爷面前表贤亮是什么？
哼！
柳姨娘袅袅婷婷的迈进房门，她看着相敬如宾的陈侍郎和林氏，盈盈下拜：“老爷，夫人！妾来的不是时候。”
陈侍郎双眼含笑地看着俯首低垂的柳姨娘，道：“怎么不是时候了？起来吧。邱嬷嬷，给柳姨娘看座。” ；柳姨娘娉娉坐下。
林氏开口问道：“三姨娘这会子来，可是有事？”
柳姨娘看了眼陈侍郎，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林氏瞥了她一眼，语气带了些嘲讽：“怎么？三姨娘要说的话当着老爷的面不好开口？”
陈侍郎皱了皱眉。柳姨娘咬了咬唇，片刻才道：“妾听说……五郎君此次回来便不准备回去了？常太傅可是帝师，能得他看中的人不多。他开课授业仅收了几位世家子弟，五郎君幸得在其中，怎能说不去便不去了？”
陈侍郎皱眉，这件事他并不知晓。
他转头问林氏：“此事当真？”
……
卢娘子的婢女为她收拾好了行李。
卢娘子笑着对着陈萱道：“陈六娘，回去之后我会下帖子给你。你放心，本娘子一定会告诉那些人你根本就不是傻子！到时候，她们便不敢欺负你了。”
陈萱闻言，淡淡一笑道：“不必了。其实……如果可以，还请不必与人澄清。”
卢娘子面露讶异：“为何？”
“言语若能够使世人相信，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是非。她人若心中早已经认定，任你说千遍万遍，她也是不信道。何况……被人看作傻子也未尝不好。我行我的，何必管他人？”
“哦……原来你是想扮猪吃老虎！”卢娘子恍然大悟，笑嘻嘻道：“也好，那我还是叫你陈家傻儿好了！”
陈六娘不置可否，为卢娘子倒满一杯茶，举杯：“今日一别，还望珍重。”
卢娘子接杯“嗯”了一声，举杯将茶喝尽。
“其实王阁老并不是一定要娶你做续弦，你嫁给王家三郎也是一样的。”陈萱突然说道。
卢娘子脸憋的通红，“咳咳──咳、咳咳！”
“谁、谁要嫁给他了？！那种自大的呆头鹅！”
陈萱望向窗外，似是自言自语道：“文渊阁里，王阁老根基最浅，又素有清廉之名，钱财之事，想来颇为紧张。你家世代皇商，又未与其余几位阁老有姻亲关系，自然是不二之选。”
“所以，王阁老要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背后的皇商世家。只要你是王家的人，嫁给老子还是嫁给儿子，他都不会在意。”
……
金吾卫所，王家三郎——王副将霍地站起身，神色古怪地问道：“那陈家傻儿当真是这样说的？”
站在底下的，是他派去跟在卢娘子身边护卫的士兵，也是他的亲随。
亲随闻言，笑嘻嘻地回禀：“千真万确，小的仔细想了想，竟也觉得有理。更何况……更何况……”傻子都能看出来自家副将对那个卢娘子很有些心意。
“有理！简直太有理了！我说呢，父亲向来不是沉溺女色的人，怎么会突然……”王家三郎搓着手，激动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亲随笑道：“想来阁老大人是不想逼迫副将娶商贾女儿，才亲身上阵的。”
“可是这事儿不用逼迫，我是十分的愿意啊！”王家三郎喊起来。
亲随掩嘴，憋住了要冲口而出的笑意：“副将大人，您还是得回去同阁老说明白，才能两方欢喜。”
“对、对对……”王家三郎忙不迭地点头，按耐不住：“我这就回家催父亲去提亲！”
“哎哎哎！我的副将大人！”亲随哭笑不得地喊住了自家副将：“您也太性急了吧，卢家娘子这还没下山呢！”
王家三郎醒悟过来，讪讪笑着：“你方才说，这都是陈家傻儿出的主意？”
“副将，人家可不傻。”
“那位娘子手段非凡，一双眼看透不少事呢。只是外人都说她是傻子罢了。”
“既如此，那我便欠她一个人情。”王家三郎喃喃自语：“我便也还她一个人情。”
他忽然低声笑道：“昨夜突审慧心，那老尼姑基本什么都交代了，另外还交代了几日前陈家娘子院落走水之事，说是在那一夜，陈家大夫人林氏遣人送了银子。”
亲随皱眉想了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即便不是她亲生的，也不能这般狠毒啊！”
“哼！陈家六娘有这样狠毒的继母，怪不得要装疯卖傻！”王家三郎哼了一声，对外喊道：“来人，备马！”
亲随怔了怔，问道：“副将大人这是要……去哪？”
王家三郎翻身上马，笑道：“我要去林老国医府上。”
亲随不明所以。
直到马蹄声渐远，再也听不到的时候，他才猛地一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听闻……那陈家六娘子的生母当年为嫁给陈侍郎，不惜与自己娘家断绝关系，自筹嫁妆，孤身入嫁。那位孤身入嫁的陈侍郎原配夫人……似乎，就是林老国医的嫡亲女儿。
那岂不是说，陈家六娘子就是……林老国医的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