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宁王的折返,陈萱也是始料未及,皱了皱眉,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宁王明显是用了轻功过来的,到岸边时醉风塘刚刚离开,他轻轻一跃便飞了上来,顺哥儿看得目瞪口呆。
嘴里不住地喃喃:“天呐……”
宁王甫一踏上甲板,便发觉有些不妥。
陈萱既然不说,必定是不愿意提起的,他若是贸然地前去问,定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思忖了一下,便换了笑脸,对着还没缓过来的顺哥儿笑道:“弃鱼先生非说西风酒楼的菜不合他胃口,一定要我带一份拔丝土豆回去,还非得要你们娘子亲手做的,可否请顺哥儿给你家娘子通告一声?”
顺哥儿这才缓过神来,忙点头哈腰道:“好嘞,宁王殿下稍等片刻……”
宁王点点头,向雅间走去,刚坐下没一会儿,陈萱便来了。她掀开绣花的小帘,轻笑着走了进来:“宁王殿下怎的又回来了?”
宁王掩去眼底的深思,换上了嬉皮笑脸的表情,道:“我这不是带弃鱼先生去吃了那个什么的糖裹地实么?弃鱼先生非说没娘子做的拔丝土豆好,非叫我来给他带一份你亲手做的去,不然跟我没完,唉,我这不是也没法子了,只能来求求娘子了。”
陈萱低低地呵了两声:“宁王殿下与弃鱼先生这是抬举了六娘了,可……若是平常,六娘或许还能做给宁王殿下,可今日……着实不方便,只好让醉风塘的厨子给弃鱼先生做一份,可好?”
宁王愣了愣,摇摇头:“也只能这样了,那劳烦六娘子了。”
陈萱笑着摇了摇头,转头便吩咐一旁的小厮,罢了,坐在侧面的椅子上:“劳烦宁王殿下等一会儿了。”
宁王点了点头。
陈萱也没有再说话,雅间里静的仿佛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许久,宁王斟酌了好久的语言,才开了口:“六娘子真的从陈家出来了?”
陈萱一愣,目光里有一丝深意,她从陈家出来这件事传遍了京兆的各种圈子,以宁王的消息灵通程度……不会不知道啊。心里如斯想着,面上却还是带着只有一点点弧度的微笑:“是的。”
宁王一脸讶然:“本来听他们说,我只觉得是在骗我,没想到却是真的。”又一脸高深道:“那也好,陈家的人对你那般不好,离远些总归是好的,以后出了事也不会牵连到你头上,不像当年的苏皇后……”他用余光看了看她的脸,只见她神色如常,微微偏着头看着他,似是在很认真地听他讲话。
难道是刺激还不够?
他顿了顿,又道:“不像当年的苏皇后,倾尽娘家之力助当今圣上登上了皇位,可是苏家仗着自己劳苦功高,便贪污受贿……这次河西的大水便是由于他们贪污了河西修大堤的银子,这事儿查出来后不久,苏皇后就香消玉殒了,苏家也是满门抄斩,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真真是残忍。”
陈萱一脸惊讶:“天呐……得亏的苏皇后去了,不然看到这种场面,非得疯掉不可。”
宁王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脸上没有一丝痛苦或者愤怒,满满的都是同情和怜惜,两只手放在袖子里交叉着放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倒真像个听故事入迷了的人。
“不过这苏家也真是作孽,江西那么多的百姓,那么多条的命啊……”她又啧啧着摇了摇头,恰看到宁王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秀眉微蹙,素手微抬摸了摸自己的脸:“六娘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本王刚刚看到一只虫子……这会儿已经飞走了。”宁王连忙转过脸去,急匆匆地起了身:“这厨子怎么做的这么久,弃鱼先生都该等急了,我去看看。”
语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雅间。
如果他再仔细一点,就可以看到陈萱抬起手抚脸的时候,手心深深的指甲印。
宁王出了雅间,又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可雅间里只传来陈萱与秋葵两人低低地谈论声,内容便是苏皇后的惨与她们的同情。
莫不是他判断错了?
带着满腔的疑惑,宁王走向了厨房。
陈萱看着手心的,轻轻拉下衣袖遮住了红痕。
宁王应该已经猜到些什么了,今天的一番话,明显是在试探她。
也是,宁王一直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当年若是没有她倾力助宇文嵇,宁王又没有做皇帝之心,如今这帝位,还不知是谁的呢。
亦为皇室中人,宁王又怎会不知苏府嫡系被抄斩的内幕?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气力,才做出那般无所谓的表情。
她一直觉得,是她害死了苏家众人。行刑那日的场景,一闲下来便会涌入她的脑海,怎么忘都忘不掉。
他的父亲,一辈子勤勤恳恳,却落得那般的田地。他的嫂子,为兄长生下可爱的小侄子还不到多久,就被……
那个禽兽,连她的小侄子都未放过。
宇文嵇……苏毓筱……
我不会放过你们……
宁王取了拔丝土豆,丢了几锭金子便回了西风酒楼。
弃鱼还在雅间里面等他,一见他来了,便嗷地一声扑了上来:“好你个宇文恪!竟敢丢下本先生就走了,这糖裹地实真是难吃死了。”
宁王看了弃鱼一眼,将手中的食盒丢到了他怀里:“烦着呢,别惹我。”
弃鱼打开食盒,又是嗷地一声:“宇文恪!原来你是专门给本先生拿拔丝土豆去了!”
宁王一筷子甩了过来,擦着弃鱼的脸插入了他身后的墙上。
弃鱼愣了一下,便乖乖地吃拔丝土豆去了。
宁王注视着窗外,又陷入了沉思。
陈萱的演技,天衣无缝,难道真的是他猜错了?可是明明所有的事件都指向这个结果。
他摇了摇头,不,不会,苏锦时最受父亲宠爱,也极看重家族,那种事情……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只能说陈萱不是苏锦时,并没有借尸还魂,那个傻儿一病之后却是忽然开窍了。
他看了看手心的纹路,心底涌上来的事说不出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