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着,却没注意到进入了红袖楼的长弓。
桃筏与长弓自小便有婚约,他自是不放心将她一人留在河东,可是自从苏锦时被宇文嵇软禁之后,他们这边也是自顾不暇,一直没有时间去接桃筏来这边,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立马将桃筏接了过来,只是现在他们的主子是陈萱,有些事须得经过了陈萱同意才行,他如今自作主张,定然是要挨一顿罚的。
于是他便在去醉风塘告禀时顺带着请了个罪,没想到陈萱居然没有罚他,只是摆了摆手便叫他走了。
他自然懂得陈萱此举的意思。青楼自古都是各种男人寻欢作乐的场所,酒喝多了自然会口不择言,说出一些不该说的秘密也是常事。如今正是紧要时期,正需要一个青楼此类的情报场所。
而桃筏虽然大大咧咧,却不拘于世故,看着憨傻,实则精明无比,还有些许武功傍身,从河东便经营着青楼,向来极为听他的话,叫她去开这么一家青楼倒是好主意。
想起自家时常呆呆的未婚妻,长弓就忍不住微笑。
他摸了摸身上未曾换下的官服,虽然穿着官服进出风月场所并不是一件好事,奈何思念实在灼人,若不是最后的一丝丝理智支配着他换件常服,他倒正可能直接穿了这身官服便进了那红袖楼去。
只是如今正是非常时期,无法有一点点失误。他也只好换了衣服,方才进了红袖楼。
桃筏正穿梭在人群中招徕着客人,脸上带着明媚的微笑,澄澈自然,这般的姑娘放在外面的街上,外人绝不会想到会是老鸨。
来的人以京城的贵公子居多,大多都是听说新开了一家青楼而来看看热闹的,穿梭在其中的桃筏便吸引了许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长弓坐在厢房中,有些不快,但看着朝自己蹦蹦跳跳而来的小丫头,那不快便下去了好多。
“长弓哥哥,你终于来了?”桃筏进了门便扑在了长弓怀里,抬了头,一双眼睛瞅着长弓,亮晶晶的,闪着光芒。
长弓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跟娘子讲过了,她同意你进京兆,不过……你要留意着来的人,还要叫楼里的姑娘注意些,娘子的意思是将这红袖楼变成情报组织。”
桃筏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往长弓怀中蹭了蹭。
长弓叹了口气,楼紧了怀中人。
陈萱坐在醉风塘中,亦是叹了口气。
她的手旁放着一个空的酒坛,一双眸子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弯月。
月亮散出的清晖轻轻地笼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了件纱衣。
拳头慢慢地攥紧,她闭上了眼,有一滴泪从眼角缓缓流出。
明天便是爹爹与兄长,嫂嫂的祭日了。
而她如今,连他们葬在哪里都不知道,甚至连宇文嵇究竟有没有葬了他们都不知道。
已经过去一年了,爹爹他们死去的场景却还是常常在她脑海中闪现,每次午夜的时候,她都好似能听见爹爹在喊她。
她生不如死,而害了她苏家忠烈的人如今却坐在那王座上,满眼胜利的微笑。
她恨!
有多少次她几乎都要忍不住了,几乎就想立刻冲上去杀了宇文嵇苏毓筱那两人,可理智却在不断地提醒她,不能这样。
这局棋才刚刚开始,稍有不慎踏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所以她只能笑着去阿谀,去接近。
为了做最后的胜者,为了让宇文嵇与苏毓筱尝到与她一样的痛苦,她必须忍。
长弓向她提起自己的未婚妻时,那张向来都没多少表情的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
她一阵恍惚。
情爱……她已然不敢碰了。
“怎的,陈六娘子这是怎么了?居然做起借酒消愁这等蠢人才做的事情来了?”背后传来了一个带笑的男子的声音,陈萱心中微颤,一瞬间酒醒了大半,忽的拾起身看向身后的男子,待看清楚来人后,凤眸眯了眯:“不知宁王殿下这么晚了……来我这醉风塘干嘛?”
宁王大笑了几声,道:“不过来怎知道原来陈六娘子还有如此的时候呢?这酒不错,不知可否给本王也来一壶?”
陈萱脸上的警惕退了几分,但还是与宁王离着几步的距离:“王爷又未喝,怎知这酒是不是好酒?”
“连陈六娘子这般的人都醉了,这酒难道不是好酒吗?”宁王往过来走了两步,隔着漫漫的黑夜,陈萱看不清她的脸。
“我没醉。”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有些无奈,陈萱退了两步:“虽不知如此深夜,王爷是怎样登上我这醉风塘的,但王爷若是再不走,或许就下不去了。”
“啧……要走么?”宁王挑眉:“那说点你感兴趣的吧,比如锦绣坊的首饰好不好用,比如西风酒楼的饭菜好不好吃,再比如……”他忽的靠近了陈萱,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你是谁?”
我是谁?
陈萱本来便有些醉意,如今被这么一闹,脑子不禁有些乱。
“我是谁?”
她伸出双手,看着根本就看不见的手信。
对啊,我是谁?
是苏锦时,还是陈萱?
头上传来一阵剧痛,她踉跄了一步,宁王闻声,连忙冲过来扶住了她。
陈萱晃了晃脑袋,推开了宁王的手。
“宁王殿下,我不知道你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您再说些什么,而且,我究竟是谁或许对您并没有影响,所以您不用关心这个……”她顿了顿,又到:“夜深了,王爷请回吧,顺便说一句,以后,这种私闯民宅的事情,王爷还是不要做了,对王爷的名声不好。”
宁王嗤笑了声。悠悠然道:“名声?你觉得本王会在乎这种东西?”
陈萱已经走到了门上,闻言又转过了身,语气中满是笃定:“你在乎。”
罢,便转过身关上了门。
宁王却是低低地笑出了声。
是的,他在乎,可他必须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