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曦宝不断颤抖的身躯,脚上就像是钉了钉子一样,挪不动步子。
“走吧!少看一眼,少点牵绊。”
徐金华低声说了一句,我抬头看向他,他那双沧桑的眼睛有着时过境迁的淡然,双手放在裤兜里面,鼻息沉重,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白子雯,快点,这都几点了。”护士从门口探个头进来,不耐烦的催我。
曦宝抖动的身体停了,两只青筋突出的小手从雪白的被子里面伸出来,揪住被子,探出头来。
苍白的小脸被灯光照的几乎蜡黄,她努力的将眼睛闭的紧紧地,小嘴蠕动,“我睡着了,我已经睡着了,妈妈走没有走我不知道了。”
我抬起手狠狠地咬住手背,不揭穿小孩子的谎言,死命的闭上眼睛不去看曦宝不断抖动的睫毛。
少看一眼就少一分牵绊,可我和曦宝之间的牵绊早已经不再这一眼两眼之间,而是这近乎四年的点点滴滴,都让我们娘俩的命紧紧相连。
看着她,在心底轻轻地说道:“我要走了,我的乖孩子。”
强迫自己转过身去,刚刚迈动步子,还没来得及出门,身后传来曦宝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很轻微,很细小,却让我无法忽视。
我真的很害怕曦宝会叫我,我没有办法保证在听见那一声妈妈之后,我还能不能够狠下心来走出这道门。
不知是否该要庆幸,她没有叫我,哪怕知道我要走,哪怕她怕的发抖。
“白子雯!”
护士的耐点已经到了极点,我的每一点柔情不舍在她的眼中都成了矫揉造作。
我不明白她的冷漠,就像她也不能明白我的心痛。
走吧!
提起脚步心却留在了原地,多想这就么一直守在曦宝的身边。
狠狠地迈开步子,朝着外面大步走去。手心被掐的出血,牙齿也咬的酸痛。当走出大门之后,再也没有勇气回头看上一眼,安静的小病房,只剩下曦宝。
时间九点半。
约定八点钟抽血检查,我确实耽搁的太久了。徐金华也没有说我什么,反而亲自带着我去了取样区。
“徐医生,你还在磨蹭什么!”
袖子刚刚挽起来,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白大褂急冲冲的走来。
“他又昏厥了,必须马上就手术,不能耽搁。”说完之后看了我一眼,毕竟要手术了我也没戴口罩,当他看见我脸上疤痕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抹鄙夷,“这个就是捐献者,之前不是检查过了,既然配对就赶紧手术。”
“术前检查是必须要的,哪怕只是隔了一天,也可能出现变数,况且白子雯的身体情况本就不好,这些更应该小心。”
徐金华不爽的呛回去。
“小心?”
白大褂似笑非笑的看了徐金华一眼,抬起手抚了抚眼睛,慢条斯理的说:“老徐,你也不要怪我凉薄。我们行医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你也要分清主次才行,病人已经非常危急了,晚一分手术就多一分危险。”
“可这样急冲冲的手术,对捐献者何尝又不危险。”
“这话就不对了,有什么危险难道她心里面还没有个准备?一百万是纸吗?”白大褂彻底不耐烦了,“行了,我也懒得和你胡扯,这场手术,你不做我来做。”
话落音,瞥了我一眼,“走吧!去签字。”
“站住。”徐金华气的大吼一声,“好歹白子雯也算是帮了梁家一个大忙,我去给他们说,我就不信,他们这点时间都不腾出来。”
“徐金华!”
白大褂也被徐金华怼的够呛,讽笑道:“帮忙?你说她帮忙?”
笑声尖锐刺耳,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帮什么忙,谁帮谁的忙?”白大褂咄咄逼人的眼神让人觉得心寒,他继续逼问道:“要不是看上了那一百万,她舍得捐?”
“再说你看看她的女儿,不是捐了这么一颗肾,我会让她来我们医院?”
“行了,别说了。”双拳紧紧地拽着,红着眼眶对白大褂说道:“我现在就去做手术。”
“这不就得了。”白大褂冲徐金华冷哼一声,续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老徐,别忘了,这个医院我才是院长,不是你说了算的地方。”
“你心慈,那好,我去做这个恶人。这个手术,我来做。”
“等等。”徐金华不忍的看了我一眼,叹息道:“还是我来吧!”
等签字规划好那笔钱的用处,以及万一我出事之后曦宝的去留之后,我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手术室里面的人不少,除了必要的护士之外,还有一个主任级别的医生做徐金华的助手。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我更加的紧张,双腿不住地颤动,恨不得能够立刻从此床上跳下去,抱着曦宝就跑。
可我不能,不能够……
隔壁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大男孩,看上去应该比我小四五岁的样子。我看他的时候却是对上了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不得不感慨,这个大男孩长的真漂亮,特别是那双灵动的眼睛,细看之下和曦宝还有几分相似。
“姐姐,是你,是你救我吗?”
他的声音很虚弱,甚至连嘴唇开阖都相当的费力。
“嗯,你要好起来哦!”
我点点头,轻声笑道。我想到了曦宝,想到了病床上那同样清澈的眼睛。世间万物都有着它的规则,今日我救了他,曦宝同样也能够获救。
“后悔吗?”
徐金华拿出了针管,而我很配合的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青筋从干瘦的皮肤突起,轻轻地跳动着。用一颗肾就能够救两条命,真的很值得。
“不后悔。”我看着床上的那个大男孩,看着他在麻醉的作用下闭上眼睛,在抬头看着徐金华,眼角已经有了细碎的泪水,“不会后悔的,毕竟换取的是两个可爱的生命。”
徐医生欲言又止的将针扎进我的皮肤,我知道他想说我很有可能会永远躺在这里,但我,有后悔的余地吗?
“放心吧,万一有个什么,我也正好缺个孙女。”
徐金华戴上了自己的口罩,想了想,最后一眯眼,拉上了隔在两张床中间的帘子。
“他是梁家的人,也是个好孩子。若是你有个万一,我会拜托他对着孩子照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