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我感觉得到,齐如钰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可我并不想去理会。
良久,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齐如钰站起来道,“湘儿你好好养着,既然你这么不想看到……我的话,那我……明日再来。”
这是他头一回,在我面前自称为“我”。
我无动于衷,轻阖着眸子数被上绣花的花瓣。
脚步声渐行渐远,随着门开合过后的声音,寝殿里只剩下了我一人。
没了背后那灼灼刺人的视线,我如释重负,放松了身体。
想起齐如钰的话,我忍不住摸了摸小腹,我不想生下齐如珏的孩子,这是耻辱,可我攒足了气力举起拳头时,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父皇……”
我哑声轻叹道,任眼泪打湿了头下的枕头。
自那以后,齐如珏真的日日都来看我,陪我说说话,请求我的原谅。
我不知道他到底还在打着什么算盘,干脆闭门不见,下令除每日三餐以外,所有的宫女侍卫都不准靠近湘竹殿。
可齐如钰还是每天都来,我不见他,他就在门口陪我说话,哪怕我一句都没有回应过。
每天,我都会抚摸着肚子,低声喃喃,说父皇,我会复国的,大渝会回来的。
这个孩子,他不仅是我活下去的最后的希望,更是我大渝的最后希望,我一定,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只要有他,我大渝就不算亡!
也许是终日郁郁寡欢,更也许是孩子折腾的太厉害,怀孕六个月的我,看起来瘦骨嶙峋,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肉,就连双颊都凹陷了下去,只有我的腹部,十分突兀的凸出一大块,衬得我越发虚弱。
那天下午,齐如钰陪我说完话,就去处理政务了,我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复他一句。
整个寝殿静悄悄的,没有人在这里,也没有人靠近这里,只有我,一个病怏怏的,怀胎六月的我。
因为怀了孕了缘故,我不敢随意翻身,只能平躺在床上,一边摸着腹部,一边想着往事。
大概是临近生产,我心境有些不同,近来越发的容易想起往事。
我想起那年山花盛开,邱晨哥哥陪我去山上采摘了许多的话,他说,“湘儿,你笑起来的样子可比花儿好看多了,你以后一定要时时都笑。”
我笑着应下,许诺说定要让他时时看到我的笑容。可是我食言了,那天,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连一个笑容都不曾有。
我想起生辰宴会上,父皇假装没看见被我捉弄的哇哇大哭的丞相之子,事后在书房训斥我的时候,却又不忍心对我说狠话。
我想起出嫁那天,母后亲自为我穿戴好凤冠霞帔,一边笑着安慰我,一面却背过身擦了擦眼泪。“湘儿,嫁去大齐相隔便是万水千山,你可想好了。”
那时我还笑母后,说每年我都会回去看她,可我们都不知道,那一别,便是一生。
我叹了口气,心中说不出的苦涩,手下意识的扶上了肚子。
还没等我从过往情绪中抽离出来,腹部突然猛地收缩了一下,紧接着,下身有一股液体流了出来,很快便打湿了我的亵裤。我心里一惊,忙坐起来,十分笨拙的褪去了腿上的裤子。
双腿间仍在向外不停的流着清亮的透明液体,我顿时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才六个月,为何……为何羊水就破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腹部突然一阵一阵收缩的痛,让我一下子使不上任何力气,身子一软躺回了床上。
伴随着收缩感,腹部的痛感一阵比一阵强烈,疼得我头上直冒冷汗。
“来人……快来人……”
我开口想找人来,一开口才想起,这宫中的人,万一被我下令不许靠近这里了。
齐如钰刚走,想来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来了,此次,只能靠我自己了。
我咬咬牙,不再试图叫人来,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回忆着我那对于生产少得可怜的了解,尝试配合腹部的收缩,一下一下的用着力。
疼,很疼。
我从没那么疼过。
疼到最后,我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就连睁开眼,眼前也是一片灰蒙蒙的。
我索性闭上了双眼,凭着我最后一点意识,把没剩多少的力气集中起来。
我不能放弃……
不能……
这孩子,他是我大渝最后的希望……
对,我答应了父皇,要复国……
大渝……
可是我没有力气了,一阵锁链声响起。
“走吧,该上路了。”有声音说道。
我迷迷糊糊,望向身后。
有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手拿锁链,对着我面无表情。
恍然间,我有所了然,忙看向床上。
鼓着大大的肚子躺在床上的人,同我长得一模一样,那是我的尸体。
不,我不走,我的孩子还没生出来呢!
齐如珏,你不是说会守着我吗!不是说会照顾我吗!不是说你最在意的就是我和孩子吗!为什么你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