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里,沈久安的笑容倏然而至,宛如顽石上绽开的一朵雪白莲花,耀眼夺目,“你该喜欢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能喜欢一个人。”
陈季薇轻声嗤笑,“你么?那就更不可能了。”
“方平章虽然腻歪,好在,对我还有两分真话和真心。”陈季薇再次转过头,“沈久安,答应你的我会做到,欠了你的,我也会还。”
剩下的,她没有再说,两个人却都明白。
看着陈季薇再次陷入了旁若无人的境地,阿银才轻轻的捅了捅沈久安的胳膊,“世子,你有对手了。”
沈久安一个眼风扫过,“阿银,我看你这嘴,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阿银笑嘻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跳到一旁。
定了定神,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沈久安又问,“阿银,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牢里,日夜都燃着昏暗的烛火,让人分不清今夕几何。
阿银扳了扳手指头,“世子,今日正月十二了。”
十二?
沈久安默念这个日子,压下心里的急躁,景王他们既然有备而来,自己这边,自然也急不得。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狱卒再次送来饭菜,沈久安才迷迷糊糊的回过神。之前想的太认真,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阿银也走到牢房旁,结果今日的饭菜,一看,顿时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送这样的东西给世子吃!”
送来的饭菜,几乎让人看不出原本的形状,米饭中,甚至还有数条白色的虫子缓缓蠕动。
阿银只是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抽搐,险些当面吐了出来。
那狱卒却随意的把饭往地上一扔,冷声道,“你们已经是阶下之囚,还想什么好待遇,有口吃的就不错了,爱吃不吃!”
说着,踢了一脚,转身就要离开。
阿银飞快的看了眼沈久安的脸色,又问道,“高首领呢?他不是答应我们,要好好的招待我们么?”
那狱卒打了个哈欠,“昨天是要好好招待你们,可今天么,前永宁侯沈兴宗已经被拉去受审大刑伺候了,你们还想要什么招待?”
不怀好意的看了他们一眼,狱卒又道,“不把你们也打一顿,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他说着,眼前一亮,竟想过来拽走沈夫人身下铺着的被褥,“这么好的褥子,给你们使,浪费了!”
阿银大怒,他身子还没完全复原,可收拾个把狱卒还完全不在话下,揪起那人的领子,反手两巴掌,“你干什么?”
那狱卒在牢里横行霸道习惯了,还是头一次吃这种大亏,立刻意识到自己踢了铁板,“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就走,这就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阿银指着地上踢翻的饭菜说,“你弄这些猪都不吃的东西,过来糊弄谁?立刻给爷弄些新鲜的,不然,我要了你的狗命。”
狱卒哪里敢不答应,立刻点头作揖表示一定办到。
阿银这才松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阿银不禁满面忧色,“世子,糟了。”
“侯爷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阿银忧心忡忡的说道,“不然,这群惯于见风使舵的家伙不会忽然变了态度。”
明明前几日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今天,忽然来这一出,让阿银的心中充满了不详的预感。
也就在此刻,大牢狭小的天窗处,忽然又传来了啾啾的鸟叫声,阿银足尖轻点,跃上高墙,也学着遮鹄的叫声啾啾叫了两下。
不多时,外面伸进来一个竹筒,阿银接过来,再次叫了两声表示自己收到了,这才飘然而下。
阿银拿着竹筒,面色不好看,“世子,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消息。”
沈久安沉静的打开了竹筒,里面是极为简单的一句话:沈庆忠遇刺,景王。
“世子?”阿银探着脖子,刚好看到了这句话,不禁急了,“世子!景王一定是怀疑沈庆忠和你的关系了。”
他说完一句,又赶忙跑到牢房门口,叫住刘长青,“舅老爷,你在劝劝世子,大事不好了!沈庆忠被景王刺杀了。”
刘长青本已打定主意再也不管沈久安的事儿,可听阿银这么一说,也顾不上自己刚发的誓了,大步跨到牢房门口,怒道,“沈久安,你还愣着干什么?”
“世子!”阿银急的脸红脖子粗,“要怎么样你才会同意?”
“难道连夫人,你也不管了么?”阿银使劲儿跺脚。
阿银话音刚落,刚刚被赶走的那个狱卒带着新鲜的饭菜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看到阿银,瑟缩一下,立刻点头哈腰,“这位少爷,你要的饭菜,小的已经送来了。”
阿银看着狱卒身后的大夫,“那这个大夫呢?总不会也是你叫的吧?”
那狱卒赶忙摇头,一脸谄媚,“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差点误了少爷的大事。这大夫是大牢外的一个叫方公子的请的,说是给夫人看病。”
阿银瞬间明了,怪不得这狱卒惧怕中又带着讨好,原来是方平章来了,想必,又从方平章那儿得了不少的好处。
“走走走,我们不要这大夫。”阿银气咻咻的,“方公子请的大夫,我们用不起。”
“阿银,别任性。”沈久安从阿银的身后过来,对着狱卒点点头,“劳烦你了。”
狱卒看着这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他温柔浅笑,却不知为何,却感觉比那个叫阿银的少爷更加可怕。
匆匆朝沈久安点点头,狱卒留下大夫,脚不沾地的跑了。
沈久安走到牢房旁边,对大夫打了个招呼。
那大夫生平头一遭来到刑部大牢给人看病,可实在是眼馋那位公子出的高价,这才硬着头皮来了,见到沈久安温和有礼的模样,心里才稍稍轻松了些。
看着大夫给沈夫人看病诊治,阿银才小声的说了一句,“世子,对不住,险些误了事。”
“那方平章,实在是让人心里生气。”阿银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拳头。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沈久安也饿了,从狱卒刚刚送来的东西里捡了一些吃着,“若不是他,今日也不会有大夫来给娘看病。”
看到大夫问完诊,沈久安连忙问,“我娘她怎么样?怎么还不清醒?”
方平章没有随便糊弄,找的大夫医术很不错,仔细琢磨了会儿,却也摇摇头,“从脉象上看,这位夫人的脉搏平和有力,正是中正之脉,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啊。”
“那娘怎么会醒不过来?”陈季薇也问道,“这两日都不吃不喝,昏睡不醒,大夫,你再确认一下?”
那大夫有些无奈,“姑娘,我的医术不敢夸大,可在京城里也是排得上号的。这位夫人真没问题,瞧着,就像是睡着了的模样,能有什么问题。”
“可哪儿有人会睡这么久的啊。”阿银也问道。
大夫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反正夫人的身体,确实没有大碍。”
看着大夫提起药箱,连药都不给开的模样,沈久安也不得不狐疑的摸了摸沈夫人的脉搏,他对医理并不精通,但生病多年,多少也了解一些,摸摸脉搏,的确如那位大夫所言。
陈季薇在旁边,看着沈夫人面色红润神色平缓的模样,缓缓道,“娘看着,确实像是睡着了。”
“可为什么睡那么久,这个谁也不知道。”陈季薇无奈,“要不,再找个大夫看一看?”
“算了,先等一等。”沈久安轻轻摇头,忽的又开口,“谢谢你。”
说是谢,陈季薇却分明觉察到一丝嘲讽,她干脆转过头,“不用客气,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沈久安继续看着她,专注的眼神看的陈季薇浑身不自在,“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沈久安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他从怀里掏出那枚羊脂双龙的玉佩,递给阿银,“去吧。”
阿银眼前一亮,兴奋道,“世子,你终于想明白了。”
连刘长青都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沈久安却只转头,紧紧的盯住陈季薇。
陈季薇却抬头,对他粲然一笑,张了张嘴,无声到,“沈久安,承诺我完成了。”
不管是陈季薇还是沈久安,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双龙玉佩一出手,就代表沈久安要向太子求援。有了太子的帮助,区区一个永宁侯世子的位子,区区沈兴达一家人,又算得了什么?
而他一直不想动用这枚玉佩,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玉佩是陈季薇给的。
沈久安的耳边忽然响起当日和陈季薇初见之时,她说,沈久安,我帮你成为真正的世子,就当是我对你的承诺。
如今,承诺完成了,陈季薇是不是也该走了?
直视沈久安变幻莫测的脸色,陈季薇静静立在牢房一角,笑道,“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有了这枚玉佩,太子的回话很快。
不多时,派去联络的人便回来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竹筒,而让陈季薇有些惊讶的是,那枚玉佩居然再次被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