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过了下班时间,路上的人很少,傍晚夕阳的余晖让风格迥异的建筑显得更加古典,街道两旁叫不出名字的树,依然叶子常绿,到这里已然四个多月,而她还没有习惯。
她喜欢偏凉一点的天气,因为那会让她觉得世界恍然清晰,纤毫毕现。大脑也会异常清醒,可以记住一切不想忘记的。
一股冷风吹过,施静楠下意识的裹了裹衣服,打了一个喷嚏。
身后的画架差点掉下来。
她皱皱鼻子,自从那一次被叶怀辰用冷水冰过之后,天一冷她就会感冒咳嗽,她从小体质就不好,长大之后稍微好点,却因他……
施静楠皱眉,不管是那年雪夜寒气侵体,还是去年被他冷水退毒,似乎都是因为他。
生命总会留下不可磨灭的东西,他就是她的劫数。
前方是一座桥,桥面上人来人往,她时常会来,伴着夕阳的余晖,她喜欢坐在桥边,一边画画一边感受生活。
也会有大胆的男人被这个气质安然的东方女子吸引,频频搭讪,施静楠本不是个能快速接受陌生人的人,时常一句话说不出。
顾君楚时常笑她,“你见到陌生的男人就像见到洪水猛兽”
施静楠摇头很认真的说,“有吗,我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实施静楠骨子里还是有些排外的倾向,除了中国人她觉得外国人没亲切感。
施静楠拿着画笔正不知如何下手,突然一个孩子躲在了她画架的后面,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远处,眼睛里水汪汪的,似乎哭过。
“小朋友”
“嘘”
施静楠叫了他一下,还没说话,就被他一个手指示意别出声,摸样认真,小脸白嘟嘟,穿着灰色毛衣,黑色外套,猫着腰躲在她的画架后面,实在可爱。
施静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并没有人往这边来,便说,“没人看见你”
小朋友垂着眼睛,一副失望的表情。不看施静楠,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你要去哪,一个小孩子很危险”
“我不是小孩”
因他的话感到好笑,施静楠起身追上去,拦在他面前蹲下说,“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你妈妈呢?”
“哼”
小孩子偏过头,不愿意说话,施静楠心下了然,恐怕是正在跟妈妈闹别扭呢,毕竟还是个孩子,若是走丢了可不好,她笑着对他说,“阿姨陪你玩好吗”
“我又不认识你”
看见他小脸上警惕的稚嫩的表情,施静楠笑了,佯装思索了一会说,“你是中国小朋友吧”
孩子点头。
“那么我们是老乡呢”
“你也是中国人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一出生就在这里,可妈妈说我是中国人”
“你看我跟你妈妈感觉像吗”
小朋友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施静楠,点点头。
“阿姨替你画张像好不好”
小朋友摇摇头。
本想着拖延时间,等着他妈妈找来,可是这孩子,完全油盐不进。
施静楠正想着要说什么才能让他不在乱跑。
“顾延”
孩子听见这声音,抬腿就要跑,施静楠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顾君楚气急败环的追过来,拽过孩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是不是要吓死妈妈”
顾延看见妈妈哭了,皱着眉头,站着一动不动,一副倔强的样子,但是眼睛里俨然也蓄满了泪水,良久,才拽拽顾君楚的衣服小声的说,“妈妈,别哭了,我下次再也不跟你顶嘴了,再也不闹着要找爸爸了”
施静楠因为顾君楚的突然出现,还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她真的有孩子了,开始只是猜测,后来没有听她说起,便以为可能是哪个朋友或哪个亲戚的孩子也说不定。
现在看见一个孩子糯糯的喊着顾君楚妈妈,施静楠惊讶之余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很喜欢这孩子。
“君楚”
顾君楚抱一边哭一边摆冷脸,完全没注意到施静楠的存在,这时听见施静楠叫她,她才抬起头来,有些错愕,“施静楠?”
施静楠朝她笑笑,指了指画板,然后蹲下身看着委屈的小朋友,然后对顾君楚说,“我就住在这附近,去我家坐会吧”
从此施静楠生活里,多了一个小大人,顾延。
不知道是遗传了谁,顾君楚温柔中带着开朗,而这孩子一点都不像她,天天都一副大人摸样时不时的皱眉毛,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物,眼睛里会充满亮光却面容平静。
顾君楚时常指着他的脑袋说,“皱什么眉”
或是,“装什么装”
从她的语气里,她听出了,顾君楚对孩子的爸爸,有点忌惮,却又掩盖不了语气中的失落。
施静楠常常会想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但是却又觉得太过于唐突。
这日午后,施静楠再一次看着在一旁玩着的顾延,手中的画笔微顿,说,“君楚,他是不是很像他父亲”
顾君楚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暗淡,点点头。
似乎戳到她的痛处,施静楠不说话,执笔继续画画。
谁知顾君楚却出了声,“我出身一个小县城,安安分分,一路平稳,却遇到了一个人,阴差阳错,我嫁给了他,他的家庭背景很高贵,不是我高攀的起的,我从没想变白天鹅,而他也从没想过要护我稳妥,我其实是想原原本本的离开他的,可是却遗落了一样此生最宝贵的东西,施静楠,我多么想要重拾我心中最珍贵的东西,然后随遇而安,碰见缘分,过完此生……”
“如果缘分至此,爱有机会,我一定会义无反顾,于我也算轰轰烈烈”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而施静楠却再也动不下笔,原来每个人都有一个坎,那个坎可大可小,而不管大或小,于当事人都是过不了的劫难。
那么自己是否也是存活在这样的执念里,遗失了最最美好的东西,孤身在此,不知方向。
施静楠不禁想,自己是否对他太过于不公平,明明可以爱的,明明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远处的夕阳很美,建筑物的阴影拉长,遮住她脸上万变的表情,思绪纷乱,只觉心中很闷。
然后她扬起嘴角,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