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慕烟虚弱苍白却坚毅的眼神,崇斌的愧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手心还更容易暖和呢。
慕烟知道,她在崇家的地位已经输给了崇琦珊,并且以后也不可能超过。
“我当然也尊重小烟你的打算。”事到如今,崇斌也只能吐出这么一句话。
慕烟扫视了一圈病房内的人,最后看着崇斌,缓缓开口:“我从来不姓‘冷’,也不姓‘崇’,所以说到底和你们两家的关系也不过如此,一或者说,其实我和冷家更有感情。”
崇斌紧了紧眉头,仿佛能猜到女孩即将说什么。
“所以,爸,以后我还是会叫你一声爸,毕竟血缘是没法改变的,可是也仅限于此了,既然你觉得崇琦珊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太大的罪过,那么我可不可以当作崇家已经放弃我了?”
崇峥洺连忙试图解释:“当然不是放弃你,小烟,我们只是……”
“你们是怎样已经不关我的事,所以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再对我的人生做出指点。”
慕烟果断的打断了他。
“老实说,自从我进了崇家,顾敏不喜欢我,崇琦珊也对我有敌意,说不定那些家佣也不怎么待见我,但碍于你们是我的血亲,所以我试着忍受过,不过现在,这种氛围我已经受够了。”
崇斌无奈的锁着眉头,慢吞吞接话:“小烟,顾敏已经不算是我崇家的人,你不用有压力。”
慕烟却是无邪的眯起眼睛笑了一笑:“不,您说错了,恐怕有压力的不是我,是您的妻子和女儿。”
崇斌哽住了喉头即将出口的话语,颇有些无奈的看着慕烟。
尽管这个女儿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是不得不承认,她的性情确实不像表面上那样温婉,甚至有一些不驯的叛逆。
“所以,你的意思是——”崇斌问出了最后的话语。
慕烟十分爽快的说了出来,这不能怪她迫不及待的想摆脱什么,而是因为有倦意袭上,不得不休息。
“我的意思很简单,您一定可以接受。”女孩目光坚定的开口,“在崇家我还是会喊您一声‘爸’,但是不会再回去住,也不用您的其他照顾,如果年节有崇家聚会什么的,我也会看情况参加。”
崇斌终于听懂了慕烟的意思。
她是想做到不打扰、不干涉、不撕破的境地,要说再脱离崇家是不可能的,她本来就是崇家人,可是继续留在崇家……
崇斌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所有的考虑条件,竟然发现慕烟说的最切实际,也最符合双赢的局面。
至少崇家不会落下一个苛待的印象,至少慕烟还有一个所谓的“家”和体面的身份。
“这样的条件很划算,也正是你们想要的不是吗?”慕烟已经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已经听不出情绪,“如果真的要纠结下去,我只有一个条件,我和崇琦珊,只有一个人能留在崇家。”
崇峥洺艰难的低唤了她一声:“小烟……”
可是,现在的慕烟仿佛一朵充满刺的蔷薇花,看起来还算平静迷人,说的话中规中矩,可是谁也保不齐下一句就要刺人。
邹小柔看见这对父子磨磨蹭蹭的沉默模样,实在忍无可忍,立刻帮腔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你们的女儿伤害了慕烟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是说补偿小烟吗,就是这样补偿的?”
崇斌浑身一震,终于放下了以往沉稳的架子,颇为无奈的开口。
“我答应你……小烟,对不起,是爸爸做得不够好,让你在崇家受了这么多委屈。”
慕烟摇了摇头,看见这样沧桑的崇斌也不是她所乐意的。
“你不用说对不起,要说抱歉也应该是崇琦珊亲自来说,只不过,您确实应该管一管她了,所幸她伤害的是同一家人,如果换成其他人,说不定连整个集团都要受到牵连。”
崇斌在这一刻显得低眉顺目。
“我知道,我会让她亲自来赔罪的,事情也会彻查清楚,给你一个完整的交待。”
慕烟别过了头,不再看他,目光不知放到了窗外的哪一处,淡淡道:“其实你也不用这样愧疚,也不用因为偏袒了崇琦珊而过分纠结,因为——我的心也是偏向冷家的。”
崇斌讶异的抬起了头。
他讶异不是因为慕烟说的事实,他本就知道这个女儿和他们家都不亲,只不过她能够亲口承认,倒是让他始料未及。
冷峻早已不耐烦这对父子留在这里碍眼,挥手道:“话说完了?说完了就走,不要打扰烟儿休息!”
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慕烟和冷氏是一家。
崇斌知道理亏,也知道这次来的太仓促,连一样礼品和其他准备的看望礼节都没有带来,只好悻悻的离开。
不受待见的人终于匆匆出去,冷峻这才嘘寒问暖,其实也就是想套一套慕烟的话,想更具体的知道慕烟的打算。
“烟儿,你真的不打算继续入住崇家了?”
慕烟回过头,冲着冷老爷子笑了一笑:“是呀,爷爷,不过么——我也没打算重新回冷家。”
一句话把冷峻心里那点打算给堵死,无奈,他只好换个问法。
“那你是打算一个人住?要不要你三叔帮忙?”
这么一开口,冷峻就想收回自己的话。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冷凌霄下落不明,甚至生死不明,刚才崇家父子的打扰总算让慕烟消停了一会儿郁闷的情绪,他却主动勾起了这个问题。
果然,在听到“冷凌霄”三个字后,慕烟才精神起来的气势顿时萎靡了下去,眼神光也黯淡了起来。
“如果……如果能够找到他,他想怎么样都可以,即使让我回到冷家去住也行,只要他能够平安无事的回来。”
冷峻听了,心头一半喜一半忧。
儿子还没有回来,即使慕烟说得再好听也是白搭,好在,他对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有信心,不相信他是一个命薄的人。
他冷家的子孙,怎么可以被一个地头蛇给忽悠至死?!
慕烟到底是才醒过来,而且又被崇家父子强行打扰了一会儿,更加精神不济,所以疲累和低温过后的后遗症再度复苏,病房里的人只得遵听医嘱,只留下一个齐萌萌看护,其他人纷纷离开。
冷峻出了病房门,早已等候在外的陆羽和几名保镖随着他边走边报道。
“冷先生,三少坠下的山坡虽然不太高,但非常陡,而且下方的岩石已经做过检查,有三少和那个混混的血迹,还有打斗的痕迹。”
老爷子听着心里就是一抽。
听说小儿子当时背上还被匕首捅了一下,滚落的时候洒了一路血渍,场面已经十分令人惊悚,而今知道他又在下面和恶徒搏斗过……
尽管冷凌霄学过不错的近身搏斗身手,可负伤的话就很难把握了,况且不知道那伤口到底重不重。
这么一想,连冷峻心里也开始忐忑,然而,他还是冲陆羽叮嘱了一声:“这件事……吩咐其他人不要告诉烟儿,她身体还虚弱,没有准头的消息不用透露。”
陆羽点了点头。
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慕烟睁着眼睛瞪得滚圆,完全没有睡意的模样,仿佛刚才疲惫的她是装出来的一样。
没错,她确实是佯装的。
现在,她既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也不想听他人的“抱歉”“对不起”之类的废话,这些话能够换来冷凌霄的消息吗?
泪水无声无息的浸透了枕巾,她抬手遮住了脆弱的眼睛,任由心脏痛到麻痹。
是她活该有这一劫,明明知道崇家人没有一个真心待见她,为什么不提早抽身?
明明知道冷凌霄钟情她,为什么不肯再给彼此一个机会?过去的事情也不是他愿意发生的吧,自己就那么不能宽宥吗?
只要给一次机会,也许根本不会出现那天的事!
另一头,呼啸的冷风中,搜查队伍依旧在各个坡前寻觅,而冷凌肃则坐在一辆轿车内静静等待外头的消息。
这个一片地盘已经快被翻了个底朝天,如果再找不到,那就说明冷凌霄已经离开了这里,调查范围就要扩大了。
听完副驾驶座上助理的报道,冷凌肃郁闷的再一次打开车门,企图用肉眼在黑夜中找寻到自己的亲弟弟。
助理和陆羽一同下车,劝道:“冷先生,还是在车里等吧,有了消息,搜查队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的。”
同样等候在旁边的傅歉然却没有跟着劝导,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论是在哪里都掩盖不了焦急的心情,除非找到人。
这时,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和脚步声,还有探照灯闪烁明灭。
几人顿时精神一振,纷纷上前,包括驻守原地的警员也一同上前。
果不其然,他们没有猜错,这一组搜查人员在探寻了一整天之后,终于找到了冷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