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老爷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满,眉宇间尽是恼火神色。
“你该不会要问我划清界限是什么意思吧?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冷凌霄的眉心微微聚起,他有想过让慕烟脱离冷家的身份,但没想到是她自己提出来的,难道……她知道了什么,所以想迫不及待的离开?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冷凌霄斟酌了几秒,开口道。
冷老爷子把拐杖敲了敲,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你也知道不合适,我还以为你这个做叔叔的巴不得她赶紧离开,好不给你添麻烦!”
冷凌霄无奈道:“爸,您怎么会这样想。”
“我说得不对?”冷老爷子把在医院里积攒的郁气一股脑发泄在了儿子身上,教训起来毫不心疼,“要不是你对烟儿不上心,怎么会一直找不到她?我看你是根本没花功夫!”
冷凌霄无可奈何的听着老人咄咄逼人的话语,没有做任何争辩的打算。
他确实问心有愧,如果前段时间稍微把公司里的事情放一放,把目光转移到慕烟身上,也许早就发现侄女想要离开的端倪,后面也不会发生这么多意外了。
见儿子不回嘴,冷峻便知道说中了一些,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怀孕了,竟然还放心让她离家出走!公司对你就这么重要?你一定要争取到继承权,所以可以昧着良心装糊涂?!”
这些话本不应该是明面上讲的,可是冷老爷子这会儿是气糊涂了,什么攻击性的话都倒了出来,听得旁边的管家和厨房里的保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爸,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冷凌霄的解释才开了个头,冷老爷子就一摆手,愤怒难当道:“我就明摆着告诉你,虽然你能力强,可这冷家的企业,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
眼见老爷子这会儿说什么都听不进,冷凌霄只好识趣的找了个借口。
“我去看看烟儿。”
说完也不等老人回答,打开房门离开。
人被斥责走了,可心里还烦躁着,冷峻叹着气坐在沙发上,开始冥思苦想怎样说服小孙女继续留在冷家。
即使要离开,也不应该是现在,现在她的学业没有完成,身体又受到了损伤,变成孤家寡人怎么过意得去!
开车出门的冷凌霄一路疾驰,终究还是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医院住院部的大楼下。
望着慕烟所在的楼层,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如刀绞。
原来,真正的误会是他解释了也未必有人听的。
等他终于上了楼,来到慕烟的病房前,却见玻璃窗的窗帘已经被拉上,看不清里头的动静,也听不见里面的说话声,让他顿觉无奈。
这时,房门被人打开,张嫂正捧着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出了来。
“三少爷,您……”张嫂略有惊讶的看了过来。
冷凌霄轻声问道:“烟儿睡了吗?”
“小小姐刚睡着。”张嫂带上门,压低声音问道:“少爷,您要进去看看她吗?”
冷凌霄刚想点头,静寂的走廊里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男声。
“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崇峥洺皱着眉头走上前,“小烟好不容易才休息,你要是进去吵醒了她,恐怕又要惹得她不快,再说——”
他朝张嫂看了一眼,意有所指道:“她要是知道我们两个看护人员放不喜欢的人进门,以后肯定不会信任我们了。张嫂,你也不想小烟对我们有所防备吧?”
这么一说,张嫂登时面露尴尬,忙不迭道:“也对,也对……”
别说以后了,现在小小姐就对他们不够信赖。
尤其张嫂感受得更加明显,慕烟已经把她当成冷家的佣人,而不是打小照顾自己的阿姨,所以刻意保持了距离,这让张嫂本就有几分伤心,要是以后更加有隔阂,岂不是……
“咳,少爷,这么晚了,进去万一吵醒了小姐也不好,您还是回去休息吧,等明早再来探望也不迟。”张嫂纠结了一下,分分钟改口。
冷凌霄也没什么恼火的表现,声音淡淡:“我没打算要进去。”
说完,他转头看向崇峥洺:“崇大少爷,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崇峥洺微微眯眸:“好。”
望着两个男人并肩离开的背影,张嫂忧愁的摇了摇头。
一个是不计回报帮助过小小姐的老好人先生,另一个则是抚养了小小姐这么多年的三少爷,她都要替小小姐难以抉择!
夜色沉沉,医院大楼下的花园内更显静谧,很适合聊天的背景。
两人并没有特意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一出住院部大门,冷凌霄就开门见山的问道:“听说,烟儿在法国的日子,是你在照顾她?”
崇峥洺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堂堂冷大总裁想查什么查不出来?不过,他现在的心情也不美丽,所以也不客气道:“是的,冷总该不会觉得我不该照顾她吧?”
说到这里,崇峥洺想到了往昔慕烟珍重那个已经失去的孩子的点点点点,对男人明显有了责备口吻。
“我是有点多管闲事,不过,也幸亏是我多管闲事,否则小烟待在那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知道要过得多辛苦。”
冷凌霄微微抿住了唇,单薄的唇瓣绷成了凉薄的一线。
崇峥洺的好脾气此刻全然不见,带着嘲弄与忿忿不平,继续开口。
“你能想象她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日用品去挤地铁吗?还是说,你觉得她一个人办理入住认证很容易?对,也许一般的女孩子是可以,但她当时有孩子,而且——还是你的!”
可以说,崇峥洺就差指着鼻子光明正大的骂人了。
冷凌霄面上是一派心平气和,慢吞吞回应道:“崇先生对烟儿的照顾,我很感谢。”
崇峥洺一愣,没料到对方就这么不温不火的来了一句,当即不知道怎么接话。
然而,男人的下一句就表露了来意。
“不过,以后照顾烟儿这种事,还是由冷家人来做,毕竟她是冷家二小姐,并不是崇家人。”
崇峥洺这才听出了对方的意思,言语中不由得带了讽刺。
“你确定能照顾好她?她怀孕的时候,可并没有见你有多上心,现在怎么能放心把人交给你?再说——小烟现在并不想看见你,我劝冷总不要再刺激到她,以免得不偿失。”
冷凌霄却比他更具有挑衅意味,悠悠的问道:“你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警告的?”
崇峥洺一愣,脸上难看了起来。
尽管自诩为男朋友,可慕烟如今已经醒过来,之前那番话是情急之下才说的,现在继续担着这个身份似乎有点厚颜无耻了。
“以朋友的身份不行吗?”崇峥洺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我不希望她在冷家过得不开心,也不希望有人打着长辈的名义欺负她。”
冷凌霄嘴角噙起一个矜贵的弧度。
“我也不希望有人以朋友的名义,指点我们的家务事。”
“……”
崇峥洺握紧了拳头,盯着男人咬牙切齿。
“冷凌霄,从头到尾,我没有听到一句你对小烟的愧疚,即使她心中有你,你也不应该这样糟践她吧?而且,你可是她名义上的叔叔,对她做出那种事情,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冷凌霄扫了一眼住院部的楼房,冷漠的丢下一句“即使道歉,也不应该是对你”,随即便大踏步的转身离开。
崇峥洺恼怒的瞪着远去的人,良好的教养到底没有让他追上去激化矛盾,只是,他还从未见过做了错事还如此倨傲的人,慕烟千万不能和这个姓冷的在一起!
第二天天气好得出奇,算是在严寒冬日里难得的明媚灿烂。
一大早,清醒过来的慕烟就对张嫂撒娇,想要去外面走一走。
“不行不行,小小姐,你这身体才恢复过来,怎么能出去吹冷风?听话,就在房间里晒晒太阳就行。”张嫂拒绝得格外坚定。
慕烟郁闷的嘟了嘟嘴,看向旁边给她盛汤的崇峥洺。
男人干咳一声,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看我也没有用,我也不主张你出门。”
“是吧,你听崇先生都这样说,所以咱们还是好好的保养一下身体。”张嫂趁机附和。
慕烟无奈的叹气,坐在窗户边撑着胳膊,望向下方闲散聊天的病人和家属,情不自禁的将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她已经没有宝宝了……
一想到这个,慕烟心中大痛。
她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她对孩子的出生有所犹豫,所以老天爷才收回了他,不给她做母亲的权利?
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应该回国来,在国外偷偷的把宝宝生下来,等一切尘埃落定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现在,她可以寄托的唯一珍宝就这样没了。
强忍着胸中抽丝剥茧般的钝痛,慕烟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吐出了心底的浊气,神色才勉强好一些。
然而,她的目光不经意的一扫,登时僵住。
楼下,熟悉的男人身影从一辆轿车上下来,径直往这座住院部进了来。
慕烟的眼底跳动着复杂的情绪,悲伤和怨愤一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