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峥洺的声音戛然而止,另一道轻柔的女声虽然细微,却让冷凌霄在唇边竖起了食指,打断了他的抗议。
床上,羽睫微颤的慕烟发出了一句呻吟,紧皱的眉宇下,一双迷蒙混沌的双目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是梦寐以求的男人,慕烟心底划过一丝温暖,轻轻叫了一声。
“……凌霄。”
她这一声,再加上那双注视着男人柔情似水的目光,让崇峥洺前一分钟还愤怒的心情猛地停顿。
她没有喊冷凌霄为“三叔”,还用这样一种女人看男人的眼光注视着对方……
崇峥洺有一种挫败感,原来,慕烟对冷凌霄是这样一番心意,这岂不是两情相悦?那他一个外人夹在中间算什么?
正沮丧间,慕烟的神思恢复了过来,当机的大脑缓慢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一刹那,不美好的记忆纷纷涌入脑海,回国,争执,摔下台阶,腹痛……
她猛地挣扎起身,大惊失色的问向两个男人。
“孩子怎么样了?!”
崇峥洺的表情变了变,慕烟一见他那难看的悲悯神色,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这种神情,不用问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然而,她不死心的朝冷凌霄看了过去,却见对方面无情绪的开口:“烟儿,孩子虽然没有保住,但只要养好身子,以后……”
后面的话,慕烟一概没有听见。
她只看见男人那张冷峻英挺的面庞上并没有过多的悲伤,不,甚至连悲伤都谈不上,只有一副淡淡的遗憾在其中,而他嘴里说出的话,更让人万念俱灰。
“是啊,只要养好身子……”慕烟魔症一般呢喃了一句。
只要养好身体,以后还会有孩子,她还很年轻。
这些,是冷凌霄传达给她的残忍信息。
“只要养好身子……”慕烟回神般蓦地抬头,冰冷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冷凌霄,“你现在该高兴了吧?”
冷凌霄一愣,皱起了眉头:“烟儿,你……”
慕烟没有等他问完,冷笑了一声:“这不是如了你的愿吗?反正你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巴不得他早点离开这个世界,不是吗?”
“烟儿,我没有这样想!”
然而,这时候男人的一切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慕烟攥着被子恨恨地看着他。
“你没有?好啊,那你把孩子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还给我啊!”
一句比一句更嘶哑的尖叫刺痛了冷凌霄的耳膜,他上前想搂住慕烟的肩膀让她冷静,可刚一过去,就被双目赤红的慕烟扯住了襟口。
慕烟本来想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的,她不想在崇峥洺面前闹得太难看,然而,这世上最悲伤的痛莫过于一个母亲失去孩子,更可悲的是孩子的父亲用那样冷淡平静的话语打发她!
她可以容忍冷凌霄不爱她,但是不能忍受冷凌霄对她的孩子那样漠视!
难以抑制的愤怒和绝望一并涌上心头,慕烟疯了一般直起身揪住男人的衣领,尖叫着、咆哮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已经看不清冷凌霄的面容,也不想看见这个伤透她心的人的模样。
“为什么要逼我回去?为什么动作那么粗暴?冷凌霄,这都是你预计好了的吧?盘算着怎样让这个孩子流掉是不是?是不是?!”慕烟嘶哑着嗓子,声声泣血。
冷凌霄早已从刚才的惶然失措中回味过来,忙不迭的抱住女孩摇摇欲坠的身体,急促的回应。
“当然不是!烟儿,你冷静一点,我也希望我们的孩子平安无事!”
慕烟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声嘶力竭的笑了起来,笑中带泪,惹人心疼窒息。
她猛地一把推开冷凌霄,眼中的恨意犹如实质。
“平安无事?呵呵、呵呵呵……冷凌霄,以前我死也不相信你会不爱我,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一切都是我纠缠得来的,你只是为了履行义务而关心我,其实你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冷家,甚至干脆让我死对不对?!”
眼见慕烟的情绪越来越不对,说话也越来越偏激,崇峥洺忙出去喊医生。
“烟儿,你听我说……”
冷凌霄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慕烟生生打断。
“我不听!我不要听!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之前那一下怎么没把我摔死对不对?只要我摔死了,就没有人会烦你、缠着你了对不对?!”
冷凌霄无力的闭了眼:“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走吧,我们到此结束。”
慕烟咬牙切齿的蹦出一句,一秒后却自嘲的笑了笑。
冷凌霄想要上前,可每迈近一步,慕烟的情绪就越激动一分。
直到医生护士和崇峥洺急匆匆赶到病房,慕烟嘴里还在愤怒的尖叫。
“你走啊!滚!快滚!我不要看见你!”
医生和崇峥洺急忙将失去控制的女孩按回床上,护士们则将冷凌霄将门外推去。
“抱歉冷先生,病人现在情绪很激动,请您配合一下,出去吧。”
冷凌霄就这么站在了门外。
透过冰冷的玻璃窗,他看见慕烟像个疯癫的精神病人一样被人牢牢控制在病床上,一阵镇静剂麻利的打在了她的手臂上。
不大会儿,女孩像个可怜的破布娃娃一样安静了下来。
崇峥洺在女孩耳边轻声安抚了几句,慕烟终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再度陷入沉睡中。
静伫在外的冷凌霄紧紧握住了双拳。
医生皱着眉头走出房门,一看见冷凌霄,便语重心长的开口:“冷先生,恕我直言,病人才清醒过来,情绪非常不稳定,所以不要说一些会刺激到她的话,另外……”
他打量了一下高大而英俊的男人,一看就是无法轻易得罪的人物,但还是秉着负责的原则开罪了这名总裁。
“另外,这位太太如果对你有抵触情绪的话,建议你这两天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像今天这样刺激了她的心绪,会非常不利于身体恢复,而且因为失去了孩子,精神受到刺激的话,以后难免有产前抑郁症。”
说完,他观察了一下男人的神色,可对方完全就是一尊活生生的雕塑,完全看不出脸上的情绪。
“知道了。”冷凌霄说完这句,转身进入了病房。
崇峥洺看见他,立马露出了愤慨的神情。
“你还进来干什么?!”
冷凌霄没有理会他,而是来到慕烟的床头,目光里酝着复杂的神色。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在他的冷漠对待下,会给慕烟造成这样大的误会和伤害,他以为只是一时的隔阂,只要他再一次对她好,就能像小时候那样,让她眨眼就忘记不愉快。
他抬起手,准备替女孩拂开额头上一缕湿发,却被崇峥洺不客气的挥开了手。
“她说过,不想再看见你,想必也不愿意你碰她。”
崇峥洺已经意识到,这个男人一定给慕烟造成了诸多伤害,所以才会在失去孩子这个意外后猛然爆发,想来,对方一定辜负了她很多,他怎么能再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渣男伤害她!
出乎意料的,冷凌霄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拿气势压人,反而平静道:“我不会在她醒来的时候出现的。”
崇峥洺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冷凌霄淡声道:“我只想看看她。”
“看完了就赶紧走吧。”崇峥洺的语气没有好到哪里去,“万一她中途又醒过来……我希望你不要再刺激她了,她已经成了这个孩子,孩子也没有了,你还惹得她不够伤心吗?”
冷凌霄唇抿一线,一言不发。
……
慕烟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久的梦,她明明知道只是一个梦魇,却迟迟无法醒来。
在梦中,她仿佛被一张大的蜘蛛网罩住,浑身无力,腹部钻心的疼,心脏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像蛛网一般笼罩着她。
她看见自己正捧着几个月大的肚子走在楼梯上,可身后猛地有一股推力,将自己硬生生推下了楼梯!
她尖叫着,不甘的拼命转过头去,一眼看见了冷凌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正伸着那只罪恶之手,嘴里说着冰冷的话。
“小烟,别怕,别怕,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守在床头的崇峥洺忙不迭的抱住了她,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
慕烟这才缓和下乱跳的心,紧紧抓着崇峥洺,泪水无声的浸透了男人胸口的外衣。
“我的宝宝……”
崇峥洺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怎么笨拙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