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希音和夜将阑再一次来到云锦伊的墓碑前面,这是云希音第二次见到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的坟墓。
虽说是同父异母,在寻常人的定势思维之中,必然是关系不和,然而云希音想说的是,云锦伊生前和她的关系十分亲近。
云锦伊在云希音的心目中,是一个真正的天使一般的存在,以至于现如今云希音遭受到夜将阑的重重羞辱折磨的时候,都会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一对相爱的男女,未免差距太大,一个是尽全力在行善助人的天使,一个是不分青红皂白只顾全自身感受的恶魔。
于是云希音就忍不住偏过头来,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夜将阑的脸,想要在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夜将阑扭过头来,和她对视。
两人视线相交汇的一瞬间,气氛变得有点奇怪。
夜将阑忽然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那就是自己为什么要和云希音这个害人凶手一起来祭奠云锦伊,明明在他的心中云希音连提起云锦伊的名字都不配!
“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现在就应该跪在她的墓前忏悔求饶。”他冷声说道。
云希音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放在墓碑前面的那捧鲜花,忽然就弯下腰来,将那捧鲜花拿了起来。
夜将阑的眼神里流露出不解。
云希音没有在意他的反应,伸出另一只手,又拿起了另一束刚刚放上去的鲜花。
那一束蓝色的满天星,是夜将阑刚才放上去的。
“姐姐最喜欢的就是满天星,蓝色的。”
云希音望着左手上拿着的那一捧灿烂的花,看着它们灿若繁星,闻着那芬芳清幽的花香,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
夜将阑正要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她扬手将那捧蓝色满天星扔了出去。
满天星婉约素雅,似雾一般朦胧温柔,在沙土之中滚了一圈,沾染上了灰扑扑的尘埃,花叶上的水珠也沾了土,瞬间就显得狼狈和可怜。
比起鲜花的狼狈可怜,夜将阑的惊诧和疑惑要更深刻一些。
他被云希音的举动困惑住了,完全不明白这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是想要表达什么。
愤怒?挑衅?
似乎都不是。
“云希音!”他有些咬牙切齿,充满危险地目光瞪着她
云希音这才轻声开口,望了一眼墓碑上云锦伊的照片,道:“我不觉得姐姐会喜欢你送她花,也不会乐意见到你出现在她的墓碑前。”
夜将阑惊呆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云希音会说出这种话,也不知道云希音说出这种话的原因是什么。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的,是不是我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他沉声说道,语气里流露出来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云希音抬起头来,和他对视,脸上的表情也是漠然的,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要急着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真心替姐姐考虑而已。”
夜将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这个女人气到无话可说,他完全对这个女人的举动感到措手不及。
是的,这个女人是越发地狂妄和大胆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对他的恨意越来越深,还是越来越不想要继续追求所谓的委曲求全。
“说,你给我好好地说。”夜将阑沉下声来,死死地盯着她的脸,等待一个解释。
云希音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似乎是愤慨又似乎是鄙夷,道:“就凭你这样对待我,姐姐就不会乐意看到你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更不会接受你的花。”
夜将阑当即就嗤笑出声。
云希音皱了下眉,很快就收敛了神色,继续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如果姐姐在天上有感知,你猜她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你这边?”
夜将阑扯了扯嘴角,声音轻飘飘传来,带着一股不屑:“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云希音听出来他语气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还在暗示她是个凶手,坚信这个事实不动摇。
于是她也点了点头,附和道:“你说的没错,知道真相的人,就会很清楚这个真相,姐姐就是那个切切实实知道真相的人,所以她不会想看到你这样无耻又恶毒地对待我的。”
夜将阑显得有些愠怒,他总算是知道云希音扔掉他的花的意思,这种举动无非还是在坚持表示自己的无辜,表示自己和云锦伊的关系亲近,表示云锦伊一定会护着她这个妹妹……
“云希音我告诉你,你装模做样地说这些话,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要以为拿你姐姐来表决心我就会相信你!你姐姐已经是个死人了!她不会再有机会站出来证明你的清白!”
他恶狠狠瞪着云希音的脸,恨不得立刻就将她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些什么,怎么会想出这种方式来洗脱自身的罪责。
云希音在他刻薄的言语之下,也被刺激地有些激动,脸上的表情再也无法淡然,眉眼之间都染上了鲜活的怒意,眼睛亮亮地回瞪过去。
她开口说道:“是,你说的是,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你可以随意地泼我脏水,随意地将自己所有糟糕的情绪都朝我发泄出来!反正你在云城无法无天!就算是将所有看的不顺眼的人都杀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夜将阑看着她生气时歇斯底里的模样,心中划过一道奇异的热流,好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
在已经死去的、云锦伊的墓前,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沟壑。
那种强烈的空虚感是从未有过的,好像一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完整,急需某个人、某种情感去填满它。
这样的感觉,就算是云锦伊遭遇意外的那天,都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
现在看到云希音那张痛苦不堪的脸,看到她歇斯底里又带着点儿自暴自弃地朝他愤怒地吼,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做些什么,否则他的生命和灵魂就再也难以完整。
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像是忽然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