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给我从头说”
“少爷，自从老爷在榆林之战深陷敌军身死后我便被官军俘虏，要被拉去砍头时我用藏在鞋底中两根金条收买了看守得以逃脱，只是后来找不到队伍只得往南回到浙江，又被杨千户抓了当矿工至今……”
正值壮年的曾守义是湖南人，在张天尚且年幼时便受雇与张家，因其能写会算，又有辨识之能被张肖相中提把为生意管事，还因其满脸络腮胡被张天戏称为大毛管事，后来跟随张天父子北上开拓业务而一同深陷流匪大军
独自归来后曾守义又因一脸大胡被杨姓千户当成山贼捕获并丢进矿山，之后没多久曾守义便刮去满脸胡须泄愤，原本精瘦的身躯经过长时期劳作变得异常粗壮，后来因其不俗的才干被矿主看中，将女儿下嫁使其成为赘婿并将曾守义提升为副手，但仍旧无法自由行走，于是曾守义便成了为造福杨千户与其利益集团中庞大苦力群体的一员
直到张天破营时曾守义已经在矿上干了两年有余，之前用身份之便也打听到了原主人家的情况，得知张母已被杨千户强纳，年幼的张家小姐也因生怕失身与千户被张母藏于铜山老家，但怕担责又被张家卖与人贩，再经多次转手如今已不在浙江，不过听说因其俱佳的才貌成为了某家青楼的清倌人
由于分过家，张天家在城里的住宅也被占据，且全家都被铜山张家从祖籍上除名，还没听曾守义讲完，连续不断的坏消息致使血气不断上涌的张天再也忍受不住，喷出大口鲜血后昏倒在帐内
醒来时已经是毛镇动乱的第三天，吊在旗杆上的乡老早已死去，驻扎武义的三百五十名正兵以及一连百名将领卫队，与鲍兴的斥候中队对都已回归，同时还有三百新兵以及为数两千余人的辎重营和三百多名工匠组成的器械营
但一个大队的辅军被张禾做主派回武义，由老兵李兴带领前往驻守武义，以此为范例训练新兵，范犁作为主官的武义讨逆军营便成为了张天在外的一处募兵点
“此事可行，我们已经在武义打开了局面，今后也不会放弃，要是武义千户生事便让老李教他做人”
“将军，你身体还未恢复，夫人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会缺这几天”
“我怕的便是这几天”
张天清醒前便由到来的云儿照顾，醒来后匆匆进补了些许肉汤便召集军官进行会议，而张天惧怕的便是消息走漏后生母肯定会受到威胁
“县城一定要打，我先说说后方安排，这几天还没贴安民告示吧”
“我发布了一份，内容多是将要重分田地之类的条陈”周承回复道
“太敷衍，听好，我们将要给麾下的农户免除所有税务”
“什么！”“将军切莫儿戏”“免税之后咱们吃什么”
“都别急，谷底中土地丈量完了吗”
“还没有，但粗略估计有三万亩上下的良田”
“分出一万亩交于辎重营耕种，辎重营改名为建设营，余下的按每户十亩分配，不够的让他们自己往山上去，再有便是开荒与取消农税，但是土地全部暂归军管，耕种三年后方可分为耕地农户所有，禁止私自变卖土地
所产粮食可自行决定贩卖与否，但只能卖与讨逆军，我军按市价八成收粮，我军还会雇佣闲散劳力参与谷地的工程建设，周承，你文笔不错，便按刚才的意思草拟一份布告出来”
“我不同意”
“我没问你同不同意”
“将军，你可知此布告一出，我军将举世皆敌吗”
“说的好像我军现在不是举世皆敌一般”
“将军，强收土地没有什么，有的是高门大阀在这般作为，但是一旦免税我军便于北方闯军一般得罪了从士绅开始所有的士族，这般作为等于是另立朝廷直接对抗中央，那时别说是全省，全国都能前来讨伐”
“马的，那又怎样！失去了士族我还有百姓”
“我知道你会逐步收集土地并大力开荒，但百姓不懂这些，你的惠民政策会招来数十万甚至数百万乃至更多的百姓前来投奔，你养得活吗，到时又该怎么办，让他们自生自灭”周承有些激动并站了起来
“那，你的意思……”张天吐了一口气开始求教于周承
“五成农税按人丁收取，其余只算上徭役，即便这般农户们也会对将军感恩戴德，因为之前的名目繁多的赋税会将他们逼得卖儿卖女……”
“行了，就定三成，不算人头按田亩征税，不可折色只收粮食，如有徭役便算是我军的临时雇工，其余不变”
“将军……”
“我不是将看守你的人撤了吗你咋还赖着呢，我听说你是直隶人不想家吗”
“家中老人自有兄弟照顾，我已深陷军营被你拖累，若是再入官场难如登天，再讲，我还想看看你这莽夫能做到何种程度”
“哈，不会让你失望，今日到这里吧尽快把布告贴出去，便以讨逆军内务处署名，张禾，新兵怎样”
“技战可以，还欠缺临战经验，不过前日得到了许多军马，将军卫队可以作为重骑，斥候中队可以用作游骑”
“整军吧，从正营中将年老与伤患剔除五十人交给梁阳明主官成立执法队，负责处理地方与军队的治安与纠纷，日后在收缴田地与处理水源时肯定会受阻，如果执法者们无法处理便祭出辅兵大队，任何顽抗者全数关押充作建设兵，挑头闹事的都给我砍了”
“将军多招的五十个正兵便是为此准备吧”
“是的，张禾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很快便有两百人会加入正兵，梁阳明你还有问题吗”
“若是有人前来说理”
“你便是理，这是基地，不是村镇，不服！让他们憋着，再让留守两个大队中的侦察队也派出探查附近匪患，队伍可以轮流外派练练手，别闲下来”
“梁主官大可放手去做，只要放出税法除了利益受损的大户，农户绝对会拥戴我们，倒时可以让他们为我等撑腰”还站在位置上的周承对梁阳明作出补充
“受教”
“明日我们便出发拿下县城，都下去准备，这次可能会转战多地，多备干粮与肉脯，该死的杨千户，此战后我看将来谁还敢再来挑衅我们”
“遵命”
“胡才，守义”
“少爷”
“你俩留下，守义你去招募那些工友看有没有愿意从军的，不愿的我也会给他们建房住，但他们都得并入我建设营，我会单独开辟一个矿务处，继续让他们干老本行，再从建设营中挑选些青壮扩大矿务处加大铁与银的开采，胡才协助守义招募矿工，其余奖罚制度等我回来后再说”
“是少爷”
全员到齐后准备工作便进行的非常迅速，但由于发动了毛镇当地闲散劳力，供应干粮补给的速度飞快，建设营虽然要忙于开荒耕种，不过秋粮已来不及播种，建设营便改作生长周期不到百日的旱米及番薯与土豆
番薯与土豆这些来自美洲大陆的高产作物在明中叶便有引进，当时未经严格选育与本土驯化便强行大范围推广，出现了口感低劣与酸碱失衡以及欠收等恶果，一时群情激愤民怨四起，如今经过一个甲子的本土化选育，高产作物的品质已得到了极大改善，非常适合浙闽这类多山地区种植
至于肉食，金华府的特产便是火腿大肉，本地的两头乌是在东欧大白猪引进之前中土最好的家养肉用牲畜，山地平原泥沼均可放养且生长迅速，毛镇南边许多山村都有养殖，另外也可让武义的驻屯军前往金华府城采买，只要军队未过上万张天便完全不用担心队伍的肉食供应
唯一要操心的便是开饷之后的银两开支，不过守义的出现便有了将附近矿业收入囊中的契机，日后器械营也能出卖一些武备用来流转
“老爷，军医说您的伤又加重了，还说，不可再亲自上阵，不然……”
“你家小男人便要英年早逝”
“嗯，呜……”
夜间在镇中一处宅院内，已将头发盘起的云儿正在院中为张天擦拭身体，虽眼中有衣但张天依然能做到心中无衣，只穿着单衣的女孩身躯瘦窄，虽然蜂腰但不撅胸也不翘臀，不过云儿在看见张天胸口上大块的紫红伤处时忍不住哭泣出声
“我要做的事还多着，不会这么早便想不开，明天我带上一罐汤药上路天天吃”
“这天这么多雨还不臭了，老爷，这回打仗得快些结束，早日带婆婆回来也好安心养伤”
“我还以为你会叫我休息两天，云儿，这世上最难割舍的便是血亲，当然，我的云儿也一样难以割舍”
“老爷不用在意云儿，能得老爷不弃已是云儿大幸，老爷还有龙神保佑，定会安然无恙”
“我这道难看的裂纹怎么就被你说成一条龙了，放心就算没有龙神我也能无恙”
“是，老爷我给你上药”
“这次我将母亲接回来便娶你过门，也不用整天老爷老爷地叫唤”
“云儿全凭老爷做主”
为张天洁身后云儿拿起一副大药膏贴在张天左胸，收拾完便与张天回屋歇息，张天由于内伤只能仰面平躺，于是单手拥着只穿着收腰阑裙内衣的温软身躯入睡，侧卧的云儿则在张天怀中抚摸着对方肩上的粉色裂纹久久不能入睡，这条近一米长两指宽的胎记从张天的右臂经肩背一直延伸至左肩，没有人知道外在刚猛的张天身上还有如此粉嫩模样的裂创，这算是云儿独有的小秘密
第二天点卯之后，五百名包括将军卫队与斥候队的正兵与两百名第一辅军大队下辖的两个辅军中队，携带着两百匹驮马与数十辆新改造完成带有转向盘的四轮载重车，大半车上运载的都是战士们的甲胄，余下小部分运着一月的粮草，准备再次满载而归
前两天鲍兴已带队将双尖山至义乌县城之间的道路勘察完毕，从谷地的江头岭出口到义乌县城的道路为三十余里，沿途全是平原只需疾行半日便能到达县城南门，只是路上还得经过两个大镇，其中古镇佛堂比毛镇要大出两倍，堪比小城，并驻扎有两哨募军
离谷口最近的赤镇屯所内官兵已经跑入佛堂镇中，于是张天便拆分出一个中队辅军驻守，并下达驱除当地乡老的命令，经过毛镇事变，张天对于这些乡绅的代表以及话事人相当反感，不惜与其交恶也要将他们驱逐以便推行新政
之后张天又率军与当天午时到达了地处县城与毛镇之间的佛堂镇，在所有战士披挂完毕后与当日下午攻打古镇，攻击镇墙的过程想当迅速，古镇面积巨大，导致镇墙良次不一，最矮处还不到两米厚不足半米还是夯土墙，正兵连佛朗机都未发，只丢了一桶火药便炸开一个大口
于是大盾打头，数百悍卒在张禾的带领下冲入镇内，与同样结成小阵的两哨守军展开厮杀，对方以伍为单位结成拥有两名牌手与三名枪兵或火枪兵混编的小型鸳鸯阵，这些军士都是脱产的职业战士，在先后担任过浙江总兵的俞大猷与戚继光的操持下，义乌县乃至整个浙江各地募兵多有修习鸳鸯阵法以及车阵
虽然明朝军队有着各种龌龊，但募兵的待遇依然比卫所兵高出一截，所以作战时也要悍勇的多，在与讨逆军沿街对攻时明军募兵常常能抗住讨逆军大兵的冲锋，并用长枪耥耙或是鸟铳还击，讨逆军则用更加凶猛的火力与其隔着人墙对射，各方面都处于劣势守军的抵抗很快便瓦解，其余零散的战斗直到黄昏才完全结束
在这般双方都以防御见长的对攻下两方的伤亡都较轻，讨逆军只重伤了四人轻伤十几人，两百守军有十人被杀另伤了三十多个，多是被讨逆军的投枪杀伤，战果尚可，算是作为进攻县城的预演，同时也让半数的新兵见了血，另外在战斗一开始便不见了踪影的两百卫所兵在北边旷野上四散逃跑时，被早已等在外边骑着战马的两百讨逆军骑兵全数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