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醒来时,已是三日后了。
满屋子的红幔罗帐,安儿穿着一身红衬素色的衣裳,几缕碎发散落在额头上,她差点以为李达阳已经娶了自己了呢。
迷胧香,她真的是一点抵抗力也没有,李达阳已给她喂下了迷胧香丸,她想要恢复力气,也该要半月之后了,现在,她连提起剑来都费劲,更别说什么杀出去了。
“妹妹醒了?”李达阳如期出现,大红袍子不过换成了殷红,束发的带子没了,只用一根玉簪斜斜挽着。
鬼才是你妹妹,安儿既愤怒又无奈地翻了白眼,这个妖艳货色真的是素称血腥残暴、身材健壮的西戎人的小王子?
确定不是有钱人家里养的玩物?
“妹妹睡了三日,快吃些东西,不然你的肉体凡胎可撑不住。”李达阳无视她的白眼,依旧热情地说道。
三日了,他们都应该很担心了吧。
“李达阳,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安儿都快给他搞疯了,有事就不能真刀真枪地打吗?非得哥哥前妹妹后的叫着,我们压根就不认识好么?
“我若说,我想救你,如何?”他语调里,难得的不见挑逗。
安儿愣了愣。
想救我?
他脑子没事吧,明明是他将我掳来此处的,却说想救我?
“我有什么可让你救的?”
“你的病已深入骨髓,纵使我是神仙也难以救你,但若你留在此处,不去沾惹他们,便能安然活到二十三岁。”二十三岁,已经是她能活到最大的岁数了,但若再继续参与到那些人的心机、阴谋、陷害、折磨中,她是断然活不过二十一岁的。
“你究竟是谁?”安儿厉声问道。
除了颜真和祸药子,安儿不知道还有谁能诊断她此时已病入膏肓,祸药子她已许久未见,而颜真也是不会把她的病情详细告诉除乐然外的第二个人,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达阳!”他第一次自报了姓名。
但他不就是李达阳吗?
“妹妹是想回去,还是留在此处?”
“你会放了我?”
这、这未免也太好说话了些。
“若妹妹执意要回去,哥哥也不拦你,只是此番回去,恐凶多吉少!”李达阳很是担心。
“生死天定,我本就没几年好活了。”死她是不怕的。
李达阳沉默着,许久竟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既你执意如此,便依你。”
安儿再次醒来时已在上林将军府自己的院子里了,她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着熟悉的场景,李达阳把自己送回来了?
南雁走进来,看见她醒了,喜极而泣。
“小姐,您可终于醒了!”三天前她迷迷糊糊地回来,说要睡觉,让南雁不要打扰她,原以为她只是忙着打仗的事累坏了,可那知她竟足足睡了三日,怎么喊也不醒,请了大夫来看,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应该问:小姐,你去哪了吗?安儿心里想道,罢了,许是她急糊涂了吧。
“张家小公子如何了?”
“南雁不知!应该在张家吧。”张家小公子自然在张家,南雁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她醒来后问的第一人,“小姐何时认识张家小公子的?”
“你不知道他被李达阳抓了来要挟我给他天下策么?”这般重大的事,她竟无一点耳闻,南雁是疯了吧,安儿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小姐睡糊涂了,李达阳带领人偷袭望远关不成,早已被张将军等人赶回西戎了。”
这、李达阳不是将自己掳走了么?他哪里还有空子去偷袭望远关,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我睡糊涂了?我睡了多久?”
“那日小姐心神恍惚地回来,说累了,便去房里歇息了,哪知您就足足睡了三日,可把我和夕公子急坏了。”
南雁还在絮絮地说着,可安儿哪里还听得下去,睡了三天,而不是失踪了三天,张远没有被抓,自己也没有去过城南小巷,李达阳也没有出现过,这一切……
难道只是一场梦?
“这……”安儿坐到铜镜前,竟发现自己额头竟有几缕碎发,哪个杀千刀的剪我的头发,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
南雁倒不见怪,答道:“小姐昏睡的第一日便有了这几缕碎发,初见时我觉得奇怪,不过看久了竟也觉得这般比往日更显得精神些了。”
在李达阳那里,发式也是这般的,安儿陷入了迷惘。
那真的只是梦么?
杨国都里的形势让乐然分不开身,故他得知西戎人奇袭上林郡后也只能让亲信带领一万人马赶回护城,而南雁也没敢把安儿昏睡三天的事告诉他,若他知道,定会不管不顾赶回来。
城外,一片狼藉。
未烧尽的树干上还燃着烟,烘着溅到树上的血迹,味道并不好闻,地面上未干的血迹,浸泡着旌旗与尸体,负责打理战场的士兵遇着没死的敌方便补上几刀,空中盘旋着几只老鹰,零零落落地几只乌鸦应和着老鹰的鸣叫。
安儿站在城门远眺,城南小巷与李达阳之事她尚未想明白,故心情并不是十分好。
流华似锦,奈何卿思难测。
二十一岁,便真的要死了?
虽她早就劝服自己接受这个结果了,当真当别人提及,心中却不免惆怅。
“洛姑娘在想些什么?”张通已在城角看了她好一会了,见她眉宇不抒,怕是有什么烦心事。
见是他,安儿勉强笑答道:“没什么,张公子不是在城南么?”
“过来与吕校尉说些战略部署之事,洛姑娘并未出席,身子可还好?”上林郡城谁人不知上林将军府里的洛安是个病秧子呢?故此,张通这一问,也不显唐突。
“我身体并无碍,劳张公子挂念。”她的语气里,倒多了几分不悦,不是她小肚鸡肠容不得张通这并不算唐突的询问,而是他再一次提醒她命不久矣的事实,所以才会把自己的小性子在张通跟前使了去。
张通尴尬地站着,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听闻洛安待人处事素来温厚,只是遇到不平之事、不善之人才会与其发生争执,他想起先才因那北漠女奴之事已与她有些间隙,如今又因自己唐突相问惹来她的不悦,这该如何处理?
倒是安儿意识到自己语气未免重了些,想着张通也不过是好心,自己是不该与他生气的,这样很不应该,便道:“方才语气有些过重,还望张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这个自然是不敢的。”张通连连拱手。
乐然派人回来说国都形势渐稳,但他还需些时日才能回来,若在上林郡呆腻了,便往国都去,也好换个环境,而不至于太无聊了。
“看来乐公子是离不得小姐了。”南雁打趣道。
安儿拿着帛书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以示她胆子大了,打趣起自家小姐来毫不犹豫了,不过转念一想去一趟杨国都倒也无妨,只要把事情都安排好了,该也不会有多大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