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榻上,陈夫人伤心哭诉:
“你姨夫说长安有一乐伎,在众人听音时,咒你不得好死!”
她咬牙恨道:“你说说,她一贱人,有何缘故要咒你?就是你杀了她父兄,那也是应该的,谁叫他们是匈奴人!”
榻旁,去病暗黑着脸忍气静听。
陈夫人抹了泪,继续说:
“我那日找她理论,她说她是你在草原娶的女子,一女子,大婚之礼都没举行,怎可自己到处张扬自己已经出嫁?真是个不知礼数的贱人!我的儿子,我都舍不得骂,还咒骂于你,我心疼呀!”
说着,陈夫人就拍胸大哭起来,责备的眼看着榻边的去病,她恨气:“她还当众辱没我!你为何不争气,要围着她转,还去那低贱之地住?”
这话语句句都刺耳锥心!去病脸色沉得掉地!
站在榻旁的陈掌低眉看着去病,无奈摇头的他暗自诽议:
入坊之人,肯定姿容不菲,这去病看着傲气,居然也不讲究,爱上了如此之人?如此显贵之人,和皇帝一样,都爱美艳之人!这话只能在腹中嘀咕,不能说出口。
看去病闷着,陈掌劝自己夫人:
“你一朝廷官员夫人,又是去病母亲,怎可自己屈身上门理论?你应该先问问去病,了解缘由后再说嘛。”
陈掌知道去病脾性,从来我行我素,不安常规办事,去病那女子咒他,连张汤都替去病处理得干干净净,自己这夫人如何能奈何那女子?
陈掌摇头:自己还要依仗去病,不能得罪。
他周到地打着圆场。
母亲哭诉,去病吞了多次口水,终于,抬了眉,黑着脸,他粗声粗气说道:
“母亲,她名唤子瑜,母亲不要再喊贱人!”
去病的话可在维护子瑜,陈夫人听了更不爱。
“你真在草原娶了她?”陈夫人抬了泪眼,极端不爱地问道。
见去病点头,陈夫人呼天抢地哭诉:
“天哪!你是哪儿出了毛病?长安那么多大家闺秀排队等着,想嫁给你,你偏要这个草原蛮女,还不经礼仪在草原娶了!”
子瑜冷寒的话在脑海声声回荡,陈夫人的气直冲脑门子!
“她如此辱没我,我不要活了!”她痛苦地高呼,还猛力捶打腿上的锦缎被子。
“扑——扑——扑——”
她击打被子的声音厚厚重重地响在床上,可很快,力道很大的拳头就被软绵绵的被子给包围,声音融化在了软软的被里。
屋内哭声正回荡,陈夫人咬牙掉泪,她恨恨的眼瞪看去病,尖利声音喊了起来:“我不赞成,我决计不赞成!你逼死我好了!”
陈夫人如何忍得这口怒气:本就不爱匈奴女子,她还咒去病,还口不择言地和自己对嘴!
想到此,陈夫人的气就大,看到去病毫不退缩地承认娶了那女子,还维护她,陈夫人的气能消吗?
见母亲气大,去病忍了气,他需要慢慢化解母亲的怨恨。
陈夫人上石院之事,霍祁早就向去病回禀了。
去病一直等着母亲和他摊牌,他知道母亲心思,也知道母亲肯定会和他闹一场。
原本,他担心芷若知道了,芷若会哭一场,可芷若没有,去病倒对芷若刮目相看了,对芷若也更关心,理所当然,他陪着芷若回了娘家。
虽和芷若无夫妻之实,可对外,他不想芷若被人瞧不起。
可母亲,他知道,母亲也是倔强之人,不服输的人,她认定的事,她也不容易改变,去病只能慢慢行事。
听霍祁说,子瑜和母亲对着干,去病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子瑜终于开口承认是自己之妻;忧的是,母亲及长安众亲友对子瑜的态度。子瑜一气之下,伤了母亲,自己亲属更是不能容忍。
见了母亲这般气恨境况,去病的心沉了:
子瑜咒自己,陛下不喜,母亲也不喜;自己更不能大婚娶子瑜,就是对外人宣言子瑜为妻,如此境地也不妥,会让他人蔑视子瑜!也和陛下对着干!
去病寻思:如此,只能向陛下请旨,只有陛下给子瑜正名,他人才服气,众亲友才能接纳子瑜。
“贱人!贱人!”陈夫人已经气得无处泄气,女子哭得嘶哑的尖音撕扯着去病耳朵,让去病的脸色又掉了掉。
去病闷声闷气道:
“母亲消消气,你不要唤子瑜‘贱人’!其实,子瑜人很好,你会喜欢!”
“你听听,还没娶过门,他就向着她说话!”抬头的陈夫人望着陈掌哭诉。
陈夫人绝望:自己的儿子成了别人的人,他维护自己不喜的人!
这婆媳关系,是天地下最头疼的事,去病还必须面对,都是很固执的人,如何打消不睦?他暗思。
去病脸色凝重,跪了下来,说的话真真切切:“母亲消气,我在草原已经跪拜天地娶了她!”
去病知道他必须先斩后奏,断了母亲的想法才行,断然说道:“我已娶妻子瑜,不会停妻再娶!”
这话如雷灌耳!
虽知道去病已娶妻,可去病斩钉截铁的话让陈夫人懵了,她不知所措!
人在山崩地裂前,很少有人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知道去病秉性,愿望落空,陈夫人呆滞而坐!
“那,芷若怎办?”半天,回过神来的陈夫人傻了眼,问去病。
“娶芷若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不会喜她!”这话,去病很不想说,可要断掉母亲的想法,他必须说。
沉吟一会儿,他又说:“不过,如今她怀了孩子,我会善待她。”
陈夫人掉泪:芷若如此好的姑娘,这傻小子不爱!
泪水顺颊而下,陈夫人哭哭啼啼道:“那贱人哪点好,不及芷若一根手指……”
话还没完,去病脸已黑了,“母亲,她名唤子瑜!请母亲尊重儿子和子瑜!”去病的气忍到了尽头,声音中已隐含怒气,特别是“儿子”俩字说得很重。
陈夫人彻底崩溃,不满地看着她那傻儿子,凄凄惨惨的她嚎啕大哭。
陈掌一直冷眼看母子二人说话,静听的他思虑,不说话。
母亲哭,去病心情也不好。和母亲对着干,眼看母亲伤心,他无能为力,不过,他不退缩。
良久,陈夫人的哭声才低了下来,去病送了几盏茶,陈夫人就推了几次,俩人在火花中对抗,最后,还是陈掌递了茶,陈夫人喝了,她的哭声才驻。
陈夫人哭泣的同时,她也在转心思。她知道,她这儿子想的事情就必办到,没人阻止得了,除非,皇帝阻拦。
不再哭的她靠在软枕上,冥思苦想,如何让皇帝开口。
母亲不再哭,去病告辞而去。
等去病前脚一走,陈掌开始埋怨:“你也太没章法,你怎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莽撞地上门找人家去?”
陈夫人不解了,一优人,有何不一样?况且,她还是去病的人!
见她诧异,陈掌心里叹气,没谋略,难怪去病如此说话!嘴上,他却说:
“你是不知,那女子咒骂去病,去病出面,张汤大人免了那女子刑狱之灾,去病为她交了整五百罚金!”
陈夫人震怒:五百金!难怪,贱人有恃无恐!难怪,她还安安心心住坊间!
陈夫人脸色的变化,陈掌全看在眼里。
他和夫人想的不一样,去病之贵显然影响了张汤执法,瞟瞟夫人,又虑虑去病,如何让夫人满意,又不得罪去病?陈掌深深考究,不过,话继续:
“还有,去病绑了中大夫助的儿子庄成去向那女子赔礼,结果,庄成像你一样辱骂那女子,去病把人抽打几十鞭子,去了廷尉府,张汤又罚去病一百金!”
陈夫人已经大张了不信的嘴,虽吃惊,可她更恨恨!
陈掌抬眼,话严肃起来:“中大夫助是陛下幸臣,状告到陛下那里,结果,陛下倒怪助教子不严,去病一点损伤都没有!你怎就不和我说说,就信公孙贺的话?”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陈夫人张口结舌:“陛下也原谅那女子咒骂去病?”
陈夫人当然不信,昔日陈后的巫蛊案,谁人不知?她抬眼看陈掌,很是不信地赌气说道:“陛下可是最恨巫蛊!”
她当然不解:贱人出咒语,长安居然如此平静?去病肯定做了手脚!否则,为何她就风平浪静?
陈掌说话的同时,床上的陈夫人想的就是:如何让皇帝知道此事,知道贱人的咒语!皇帝深究,去病本事再大,也回天无力!
正想到此,陈掌的话就适时递进了耳内,她呆滞!
她决然没想到,皇帝居然不追究!那女子平安无事!?
陈夫人眼翻白,傻愣在床上!
陈掌摇头,妇人见识!傻啦吧唧了!抚须的他踱步说话:
“你还看不出来?咱们这陛下偏爱去病,知道是去病心爱女子,虽然动了怒,但还是忍了。”
想着子瑜的话,陈夫人的眼底全是不屈和苦涩,呆了。恍惚间,陈掌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钻进她耳内,她根本就没转过弯来,傻傻的她看着陈掌不出声。
陈掌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去病不娶那女子,就只有求皇后,通过皇后,让陛下不赞成他们在草原的婚事才行!”
毕竟,芷若是自己侄女,她和去病的婚事,自己也出了一把力,自己本就望芷若是去病夫人,亲上加亲,自己的事更好办!陈掌私心一决策,他就说了此建言。
他微微颔首而笑:几件案子下来,皇帝的喜爱全朝皆知,陛下偏爱,去病前途无量!他当然笑。
皇后?瞬间,陈夫人眼亮了!自己真是气糊涂了,怎就忘了皇后!皇后虽听皇帝的,但皇后肯定不喜那贱人!陈夫人冷笑。
“那好,我即刻进宫见皇后!”陈夫人精神抖擞,翻身下了地。
目送陈夫人离开,陈掌吩咐一声,一丫头就去了冠军侯府。
丫头见了芷若,说,夫人和老爷,要姑娘好好保胎,不要管乱七八糟的事,更不要听信谣传,身子要紧。
知道是继父兼大伯父叫传的话,芷若的心很悠然,徐徐吹气儿,她暗暗定心,好好养生保胎。
椒房殿,陈夫人在哭诉,句句都在声讨子瑜罪责。
陈夫人虽哭,可她说话明显很小心:“有一次,我去看姐姐,遇到了姐夫,他说长安有一女子咒去病……”
“咒?为何?”皇后的脸色变了,她放下了茶盏。
“那女子说她是去病大漠所娶之人,”陈夫人低泣,“可她来到长安就无端端咒去病……”
皇后气派安宁,此时,也拧紧了眉头不说话。
“据说,那女子是匈奴人,她来到长安,就怪去病杀了她父兄,她因此气恨,咒去病……”
陈夫人痛苦掉泪:“皇后说说,我能有这样的儿媳吗?她有何颜面是去病之妻?既然这样,她就不应该嫁给去病……”
咒夫君乃大逆不道之人!皇后可是大大不喜!
当陈夫人咬着牙说了子瑜的咒语,皇后气得抚胸!她苦痛回忆:这和当初废后发的咒语何其相识!当日,陈后咒自己死,此时,去病之妻也咒他死!
喜怒哀乐已经不会形于色的皇后终于发怒了,她的脸铁青!
皇后身后的宫中女官,赶紧使个眼色,一宫女上前给皇后换了一盏热茶。
看到热茶上几,皇后隐了墨色,眼色平静下来。
陈夫人也看到了皇后的怒气,她继续小心说话:“那女子来到长安,不知为何,不找去病,她却进了霓裳坊。”
“霓裳坊?”皇后端了茶,又放了茶,她抬眼看陈夫人。
“她进了坊,去病不怪她咒他自个儿,他也跟着去了,”陈夫人彻底痛苦,愤怒道,“他居然也住进了坊,这成何体统!皇后……”
已经平静的皇后忿恨了:倡优!
当日,听说那女子是匈奴人,皇后就不爱;此时,知道是一倡优,皇后的心病已犯:和自己一样!
皇后痛苦:
自己也是倡优!低贱的自己当了凤凰,成了皇后,人人眼前低眉恭敬礼待,背后却都在说道!公卿士大族更是言语中有龌龊之语!卫青已是大将军,他仍低调待人,如此,还有人看低卫青!如今,去病也娶一倡优,那些公侯世族之家在背后又有说的了!
发咒语!还倡优!皇后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眼色。
陈夫人当然在察言观色,当看到皇后眼底燃着一股子怒气,她自己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笑。
大殿冷冷清清,虽烧了炭火,可人心情不好,炭火也不热。
皇后有怒,陈夫人心道,歇了歇气,她大喝一口热茶,见皇后的手摸上了茶盏,她才开口说气话:“皇后,我劝过去病,可去病是死脑筋!他非认那乐伎为妻!”
陈夫人说到关键问题上了。
皇后终于抬袖,低头抿了一口茶,放了茶盏,她说话:
“今日是旦日,宫中诸事繁忙,等过了节日,空闲下来,本宫会好好劝去病,他不能娶这不知礼数之人!本宫也会求陛下,请陛下阻止去病娶这不吉之人!”
这话说到陈夫人心坎儿上了,她终于摸了眼角的泪,笑了。
要知道,上次,去病当着皇帝面回禀,他大漠已娶妻,皇后虽希望去病之妻是知书识礼之人,但武帝默认了,皇后只有听从,陈夫人不得不也恨气应了。
陈夫人知道:
皇后对皇帝极是敬仰,除了是夫君,她应尽妻子之责外,她更是大汉皇后,要母仪天下。皇后对皇帝言听计从,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违拗一点。今日,皇后说当阻止那傻小子娶妻乐伎,皇后可是违背了她的原则,这很不易!
不过,陈夫人很满意,她欢喜而归。
上次,去病当着武帝面回禀道,他大漠已娶妻,皇后虽希望去病之妻是知书识礼之人,但武帝都默认了,皇后也只有听从。
皇后对武帝极是敬仰,除了是夫君,她应尽妻子之责外;她更是大汉皇后,要母仪天下。皇后对武帝言听计从,武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违拗一点。
如今,听说那女子不仅是匈奴人,还是一倡优,皇后那心病已犯:和自己一样!那些公侯世族背后又有说的了!皇后眼眸暗淡,已是不喜;听了咒骂之语和辱没之言,极不喜子瑜,点头道:
陈夫人满意而归。
大堂之上,还有朝中大人听音,姐夫当时也在场,她当着如此多的众人就祭奠她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