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病那日回府后,好好嘱咐了一番,芷若的心一直就蜜蜜地甜着。
此时,躺在榻床上,昏昏的她脑中在细细密密地回味:自他走后,霍仲日日都过来看自己,说,公子走的时候特例交代,要好好服侍,不能伤了自己和肚中的骨血。
眯眼的芷若虽难受,可她的脸上是微微的笑,她在想舒心的事,好事……
旁边的莺儿周到地跪坐着,手上拿着一绣工,她仔细的眼不时看看眯眼的芷若。
去病走的时候特别交代,芷若身旁不能离人,因此,荷花不在,莺儿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榻地上。
莺儿既欢喜也忐忑,她的脸一会儿是春天,一会儿又是冷日。
莺儿不得不仔细。
芷若姑娘害喜害得厉害,她根本就出不了院子,多数时辰都躺着睡觉。
她的吃食被吐的时候居多,不过,她很坚定,吐了又吃,好在陈夫人和大管家都很在意,不断地变化菜谱,姑娘的胃口才好点,脸色才不至于那么难看。
莺儿边做手工边思虑:这可是公子的第一个孩子,公子很在意,陈夫人更是隔日就过来,自己可一定小心。
莺儿不敢想象这孩子或芷若出了问题,她会怎样?因为子瑜姑娘,她差点陪葬!芷若姑娘怀了孩子,公子很在意,如出了意外,会如何?
眼前飘过去病的黑脸,莺儿的眼慌了一下,她赶紧就望了望床上的芷若。
姑娘鼻息稳定,好像又睡了。
莺儿放心地点头:姑娘还好。她的眼神一松弛,她就低了头又刺她的花。
今日一早,荷花就出了门,莺儿很奇怪,她干嘛去了?虽如此想,可莺儿不敢问荷花。
后来,莺儿服侍芷若吃了饭,又令婢女打扫了室内。
按照芷若的脾性,莺儿吩咐一声,室内很快就换了一波新鲜的花草,氤氲的香草气息安稳着女子的心,芷若安稳地眯了眼。
莺儿很放心,这些花草都让太医看过,说无妨,她才令人插上的。
轻轻嗅着香气,莺儿好好看着手中的扎花,她笑了:那是给姑娘的小子做的,预备着生了好用。
“姐姐,不好了!”庭院外传来荷花大喊大叫的声音,大喊着的荷花进了屋。
惊乍的荷花如炸雷般的声音硬生生地打破了一屋的宁静祥和,也打破了两位女子的美好时光。
荷花的话很失态,可她的话如石投湖,在人的心海泛起了层层的涟漪,芷若睁了眼。
莺儿手一慌,刺绣掉在了地上,她的脸已变煞白。
“来,莺儿,扶我起来。”芷若心有点烦,可她仍不疾不徐地说话。
扶着莺儿的手,芷若坐了起来。
荷花已经跑到了榻前。
淡眉一蹙,芷若很是不喜地说道:“何事如此惊慌?怎没了规矩!”
被荷花一闹,芷若的心里很烦闷,她的头也很重。晕晕乎乎的,她好不容易才在莺儿的帮助下靠在了厚厚的鸳鸯锦缎软枕上。
荷花柳眉一愣,腰身一躬,蹲身一礼后,就俯身过来,急急道:“姐姐,公子搬去坊间住了!”
芷若的心一颤,胸前的一口烦闷之气冲到喉头,她的唇动了动,一阵急促的喘息袭来,她摸出一张绢帕捂住了嘴。
莺儿赶紧过来轻轻捶着她的背。
室内很安静,只听芷若的喘息声气儿。
等喘息声平息了下来,芷若抬了疑惑的眼。
太医嘱咐的话,还有陈夫人说的话,芷若都记着,去病说的话,她更是一字不漏地可以背下来。
他仍归书房,芷若不怨他,他第二日归大营公干,她也理解,可他去了坊间住!芷若的眼酸了,眼中的怨毒开始层层晕染。
芷若颤栗的声气问道:“什么?”
“公子走之前,去坊间住了。”
看到芷若水雾般的眼眸中不断变化的色彩,荷花的眼中有了不忍,可她还是坦白地说了话。
芷若的眼底渐渐有了惶惑,很快,惶惑变成了哀怨。
她望天不语,心也哀伤:他还是在意那人。
那几日的过往又开始在她的眼前一一流过……
荷花最知芷若的心思,她等着。
莺儿已经端了一盏热茶来,清幽的茶香缭绕眼前,芷若的眼渐渐动了动。
“慢慢说。”她盯着荷花吩咐道,大户人家女子的做派重归她的身上,她的眼已经稳定了下来。
看着芷若一直变幻的脸色,荷花咋咋呼呼道:“我也不信,可许多事连起来看就是了。”
芷若的仪态已回复端庄,荷花见了,她急促的声音也稳了下来,她喊道:“莺儿,去,端盏茶来!”
已经被荷花吓得有些慌的莺儿赶紧去端茶。
这里,荷花继续说话:
“我那日见霍连在搬衣被,就问他,这是公子的吗?他点头应了,我问他搬去哪里,他不说,我就留了心。”
荷花吞了一口唾沫,莺儿送了一杯茶来,她仰脖就喝了。
抽了一张绢帕,荷花擦了一头的汗水,她又说道:
“他不说,我就留意去看,结果,他和霍祈那日都没回府,我问了卫二,卫二没说他俩的事,他只说他第二日会跟着公子去大营!
“后来,我没见到霍祈他们,我以为他们去了大营,不想,今日清晨,我却看到了霍连!他拉着一车的吃食出了门,带着白犬,我跟了去,你猜是怎回事?”
荷花停了话头,看着芷若。
此时的芷若已经明白了,她定定地看着荷花。
“霍祈、霍连都住在坊间!那贱人的院子你猜名什么?居然唤石岩院!”
荷花望空一唾,不满道:“她凭何敢如此?就因为公子食言?呸!没了章法!不知羞耻!”
显然,荷花也是气急,没了一点女子的温柔之态。
食言子,食言院……芷若低眉深思。
“姐姐,你看,我是否去趟大伯母那里,将此事告诉大伯母?”
芷若还在思虑,她缓缓地摇了头。
正说着,室外传来了陈夫人的声音:“芷若今日如何?”
“就是睡觉。”是霍仲的声音。
说话间,陈夫人已经进了屋,霍仲却站在了室外。
霍仲小心的眼一直缠着忧思,他等着吩咐。
荷花和莺儿已经在给陈夫人施礼让坐。
芷若也准备起身,被陈夫人笑着阻止了。
“芷若,还吐吗?”陈夫人关心地问道,人也坐了下来。
“多谢母亲关怀,芷若好多了,今日吐得也少了,想来,以后就会好点。”芷若的脸上是虚弱的笑,她气虚地答了话。
陈夫人摸着芷若的手,百般疼爱:“你就是替我着想,替他着想,就怕他担心。”
陈夫人叹气:“你也要体谅他,他有大志,他的责任很重,他不得不离开,你只有好好顾惜你自己了。”
婢女端了托盘进屋,荷花接了茶,敬给了陈夫人。
“他来信了吗?”陈夫人大喝一口问道。
芷若哀怨的眼看着陈夫人,缓缓摇头。
“没信?”陈夫人的声音高了起来。
“霍仲,他没信?”陈夫人不信,高声朝幔帐外喊道。
室外传来了霍仲的声音:
“公子走的时候就说了,此次军中之事甚急,府中诸事要老奴多经心,说了,不要出岔子。公子还特例要老奴日日过问芷若姑娘的饮食起居,叫一定要好好伺候。”
“你看,他还是安排得很妥帖。”陈夫人虽心中有气,可芷若在害喜,她不能再说埋怨的话,她忍了气。
芷若口中好像含了黄连,苦的味道一直在舌尖上盘旋,她的眼中有了泪的影子。
荷花一直不解地看着她,不过,荷花也没有多言多语。
陈夫人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又坐了一会儿,她才怏怏地走了,霍仲仔细地送她出了府。回去的路上,陈夫人在心中又将自己的傻小子骂了一回,更恨那没有谋面的女子了。
不乐的芷若等陈夫人走了,她就望着帐顶细细地梳理她烦忧的思绪。
母亲管不了他,他不听她的。芷若摇头,他只会按他的意思办,他和她显然有过节,不然为何唤那名?他也还求她,处处维护她,还留下了他最喜的霍祈他们照顾她。
稍稍心安的是,他也嘱咐了仲叔照看自己,与往日的不一样。
可是,谁说他会有效?他会听谁的?皇后?还是……
芷若的眼睛亮了。
“姐姐,才那么好的机遇,你为何不说公子的事?”荷花不解,她从来看不懂她这个嫡出的姐姐。
芷若终于笑了笑:“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这事才有可能成。”
荷花也抿唇一笑:“就是祖上说的了?”
芷若点头,“咱家祖上的传承,谁不知?须好好体会才行,不能操之过急。”
芷若悠闲地闭了眼,她说道:“荷花,你准备准备,我俩去趟大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