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冠军侯府送来的菊花正豪放地恣意盛开,黄的、白的、紫的一大片,把个石院装扮得像那烂漫盛放的菊园。
朵朵如盘的菊花娇艳盛开,如丝般柔手蜿蜒卷曲,仿似花中仙子贪睡后娇宠模样,懒洋洋地睁着惺忪的睡眼,修长细手慵懒地遥指人间……
子瑜病初愈,时正午后,阳光也好,她倒在院中长榻上困着晒太阳,身上搭着一床薄薄的毯子。
眼瞧着头顶稀落的日头,她凝目想着心事,这些事日日都缠着她,让她心烦也心动。
卧病期间,有一日,玉儿过来看她,问道:
“全长安都知道姑娘胆大,咒了冠军侯,冠军侯居然不追究。姑娘何时与那冠军侯有关联,咒了他,居然没事?”
玉儿的话说到丫头们的心坎上了,她的话一出口,一屋的人都用好奇的眼光偷偷看子瑜。
躺在榻上的子瑜不看玉儿,可玉儿很有味道的眼一直看着她!道道眼光都是好奇的探究心,道道眼光也都是浓浓的姊妹爱!
子瑜不想说那人,她还翻不了那个坎儿,她深深叹气,幽幽说道:“心死之人,何在乎他人之议论?”
不管丫头们如何看她,她就是不说与那霍去病的事!他不说真话,自己什么人都不是,为何就与他有关?子瑜心道。
玉儿的眼色淡了下来,她知道姑娘的心还没转过来,姑娘的气还不顺,不过,她拉着珠儿的手,看着霍祁,她放心地回去了。
关心冠军侯的人还大有人在,子瑜避都避不开。
李木子有一日也过来问她:“那冠军侯是不是陈霍?”他问得很迂腐,他应该明白,可他就想从子瑜这里得到她的亲口证实。
如此多的人关心她和他,子瑜可是无奈,她闭眼不答,可李木子固执地不走,他想知道答案。
遇到迂腐得有点木讷的李木子,子瑜无法,她吞吐很久,最后才说,她不认识霍去病。
和李木子一同而来的郑氏一直就刻意地留心着子瑜,她当然好奇,这隔壁之人就是冠军侯的人,还有如此多的人名为服侍,实为看着,她能不关心吗?
听到子瑜的回答,李木子很失望,可他的脸上露出的是难受,他替躺着的子瑜难受。
看着一脸苍白的子瑜,不再好奇的郑氏拉着黯然的李木子回去了。
子瑜虽说了回绝的话,可她没发气,每日的药她继续喝,每日的饭她也继续吃,她昏昏谔谔,她也辗转不定,心情时好时坏。
有一天,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雨声滴滴响,滴在耳旁,清晰可辨。
脆脆的雨滴声敲醒了子瑜,她瞪眼看着空中,她想起了一些事,那些曾经远去,如今又荡在她眼前的熟悉旧事……
她不想回忆,可这雨滴声就敲她的心门,她躲都躲不开……
渐渐的,泪珠重聚,她滴了泪,她没了胃口,她也不想喝药,她闭眼不语。
珠儿端着药碗,也愁了容,她望着霍祁不知该怎么办。
悲痛侵身的子瑜不知道,霍祁和珠儿在庭院外嘀咕了好一阵子,珠儿才回到屋内。珠儿扶着床榻,她在子瑜耳边轻轻说话。
珠儿说,莫措姑娘失踪,也许是因为她会到长安来……
说这话,珠儿心里其实很没底,可她的话起了作用,子瑜停了泪。
春儿送了药来,珠儿试探着扶了子瑜头,珠儿又递了药碗到她嘴边,不想,到了唇边的药,姑娘喝了!
珠儿终于松了口气,她指挥菊儿安排好了子瑜的饭食,倦怠的她就走到庭院中。室外一直等着的霍祁终于扶着她,让她好好地在胸前靠了靠。
靠在霍祁胸前的珠儿可没想到,她的担忧没结束,新的烦忧即将接踵而至。
果然,躺着养病的子瑜很快就喊了珠儿,叫她请琴姑过来说话。
琴姑喜颠颠地来了,见子瑜颜色比回坊时好多了,心情大好着,可一听子瑜的话,她就皱了眉。
子瑜要求琴姑赊账,说她身份低,不能用侯府的东西,要琴姑重新给她置办便宜的物什。
这怎么可能?上次,冠军侯就埋怨琴姑,说她怠慢子瑜,如今,居然置办便宜物什,找死?琴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只是子瑜不知道而已。
如今的子瑜,琴姑更不敢得罪,她没办法,她敷衍子瑜:“那冠军侯临走的时候说了,姑娘的事就是他的事,没他点头,我不敢做主。”
说完,琴姑不等子瑜说话,那金钗一低头,她赶紧走了。
子瑜不死心,她又叫珠儿把院中的人喊了过来。
看着春儿和菊儿,子瑜要她们回去,说,她不需要她们,有珠儿和兰儿就够了。
春儿和菊儿一听,跪下就哭,说,姑娘如不收留,回去就只有死,与其回府死,不如死在姑娘面前。
看到丫头们的泪,又听到她们说的话,心软的子瑜只有作罢。
霍祁不等子瑜说话,就握拳道,他只听公子的,公子说了,他回来时,姑娘病未好,他就提头见公子!
说话时,霍祁雄赳赳的眼直视子瑜,一脸肃容,那样子明明白白告诉子瑜,他不会走。
霍连也不等子瑜问话,就愁容说,他怕公子,公子说了,他那些吃食,姑娘不满意,或姑娘身子未好,他就只有死路一条,要姑娘可怜可怜他,他今年才十八,他还不想死。
那新来的厨娘更是没来,想来也不会走,子瑜知道。
眼看这些人已经赖在石院不走了,卧床的子瑜没办法,她不可能赌气离开,她只有让他们又留下。
她折腾了半日,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她不知如何办。
她心中那紫衣恨恨地叹气:
“你这样做,愧对你曾经的苦痛,愧对你的心,还有父兄的情!那日,霍祁他们讲了陈霍旧日之事,你不要听!那些事与你无关!他不告诉你真名,就是不信任你,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不能信!你和他已没关系!你为他已死多次,够了!”
心中一紧,胸前一痛,手摸到了胸,榻上的子瑜缓缓移了眼,侧了身子,看着眼前娇艳的朵朵菊花,她渐渐收了心,不去想这些烦心事。
她想躲避,可老天不依,她的心才平静下来,熟悉的汤圆吠声就在耳畔响了起来,她知道,那人回来了。
果真,踩着汤圆吠声,去病踏步进了院子。
阳光摇曳在树枝间,树下是大花锦被的长榻横放其间,子瑜一袭修长的身子卧在一园的菊花丛中,花团锦簇,朵朵绽放,悠悠一风,春色满园,很好看,更诱人。
看到如此景观,去病的脸灿烂如晴天了。
“子瑜病好了?”去病走进榻旁,他的脸上是毫无遮拦的笑,他惊喜地问道。
一听这声音,子瑜不乐,她闭了眼,还扭了扭身子,她不理他。不过,子瑜这动作,比一月前不知好多少倍!
去病明白,他高兴!
“霍连!”他高声喊道。
“来了!”霍连应声而到,一脸的欢喜。
“公子回京了,换衣吗?”见去病一身盔甲军服,霍连忙追问了一句。
“我马上入宫见陛下,先回来看看子瑜。”喜滋滋地看着背影子瑜,去病说道,“准备好吃的,今日我要喝一盅!”
去病当然高兴,军中之事已办妥当,他乐;子瑜的病也明显好了,不然,她能在室外躺着晒太阳?这难道不是高兴事?两全其美,他更乐。
去病兴冲冲地换了衣,气昂昂地进了宫。
不料,去病拜见武帝,他简单说了三万骑的备军之事就想早点回去,可喜他的武帝不放行。
去病的战法前无古人,后肯定有来者,可对于武帝来说,这战法是新法,是大事,是决定匈奴是否臣服的大事!
武帝当然想知道更多的事,他的兵如何?他们有何本事可远去大漠?他们真能突袭匈奴?他仔细地询问去病,要他细说选兵之事,还要他说说三万骑的练兵之事。
皇帝来了兴致,去病更是高兴,他放下子瑜的事,他的心回到他的军中大事上,他说得很仔细,他也要打消皇帝的顾虑。
毕竟,要明年的春日才能最终决定是否远征大漠突袭匈奴!皇帝的一个眼色,一个后退,去病的行动就可能成泡影!
听了去病的回禀,特别是听了他的那些练兵法子,武帝甚喜,他更喜去病了。武帝尤不过瘾,宫中留了宴。
武帝亲自过问,去病继续回话,武帝的帝王之尊也放在了一边,俩人你一句我一语地说话,去病更是大碗喝酒,畅快而饮!
一个想着未来的出击,当大胜而归!一个想着四海归一,当傲视天下!俩人的酒都下喉,时间也过得快,去病直到亥时才回到坊间。
知道去病回来,霍祁和霍连一直就等着,等到菜凉了,霍祁就猜到宫中肯定留了宴。
一院子的人除了子瑜已经吃了饭躺下了,其他的人都没吃,就连兰儿也没吃,当然,兰儿去厨房偷了嘴,她垫了肚子。
霍祁发话,让大家吃饭。珠儿不放心,她犹犹豫豫地看着霍祁不说话。
霍祁笑了:“放心吃,无事!”
春儿和菊儿知道霍祁的本事,她俩放心地吃饭。珠儿见了,见霍连嬉笑着看她,她狠狠心,就带着兰儿跟着也吃了。
霍祁和霍连见去病归来,一高兴,俩人居然倒了酒还喝了几盏。
不久,春儿正收拾碗筷,门外就传来卫二声音:“霍祁,接公子!”
一屋的人都看向霍祁,等霍祁说话。不知不觉间,这石院的领头人已变成了霍祁。
珠儿她们几个丫头都跑向了门口。
只见,卫二扶着去病走在院中。
看着已是醉意熏熏的去病,霍祁赶紧出门从卫二手中接了人。
卫二拍拍衣袖,笑嘻嘻地说话:“公子交你了,我明日再来!”
他的话,霍祁知道,有另外的意思,霍祁还卫二一个坦然的笑,卫二见了也懂。
霍祁扶着去病就进了屋,丫头们都回避了。
珠儿和兰儿不知该如何服侍去病,春儿和菊儿没得吩咐不敢服侍,只有霍连是服侍之人,这仍是他的活路。
霍连早打了水来,他细细地服侍去病洗漱更衣。等到一切就绪,霍祁理所当然地扶着去病入内室。
其实,看到去病回来,霍祁就动了心思。
子瑜临睡前,他已与珠儿悄悄通了气,说了,等姑娘睡下,珠儿就虚掩了门,让公子晚间回来好进屋与姑娘同榻而眠,珠儿当然点头应了。
此时,众人都没睡,当然不需要虚掩门,直接将去病送上榻就成。
不想,进了内室的去病看到卧榻上已经熟睡的子瑜,他虽醉意浓浓,却小声对霍连说道:“我……我还是回去睡廊下。”
“姑娘已睡熟,公子就在榻上睡吧!”霍祁小声道。
“不行!子瑜……子瑜气还没消,她……她怒起来又伤身,我……我睡廊下。”
去病力气奇大,推了扶他的霍祁,睁着迷醉的眼,他踉跄着就出了门。
霍连赶紧将被子抱出,去病倒地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