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蹦一跳的兰儿进了院子们,她大喊:“姐姐,姐姐!”
“哎!”一女子答了话,接着,门边上,一脑袋探出了门,她问道,“兰儿姑娘,是不是端粥过去?”探脑袋看兰儿的是石院的厨娘,如今,她也跟着回了府。
“姐姐,莫措姑娘说了,让我过来说一声,让你准备着,姑娘醒了随时能吃到。”兰儿喜气的高声音在嚷嚷,这声音高亢得让树梢的晨风听了也乐呵呵地晃叶儿笑。
厨娘笑了:“我天天备着呢,夫人想吃,啥都有。”
“不用那么复杂,莫公子说,粟米粥就成,说了,姑娘醒了,吃食要慢慢来,急不得。”兰儿这话说得好像子瑜已经脱离危险似的。
“放心,姐姐我都备着呢!”厨娘双手合十,还喃喃祷告:“大神保佑,夫人终于好些了!”
“秋大婶,秋大婶!”兰儿转了方向,又高声喊道。
“兰儿姐姐。”秋儿小丫头的脸在门口露了露,细细喊道,话音里居然有一点点丧气的哭音调。
“咦!秋儿来了。”兰儿甚是高兴地说道,“你咋不出声呢?”
“喔,姐姐,”秋儿摸了摸眼睛,出门的她红着一双眼回话,“秋儿心里不高兴。”
“唉!姐姐我高兴呢!”靠在大树下,贪着凉风意,兰儿大舒一口气,双手合十,祈愿道,“大神保佑,姑娘今儿的药也灌了下去,莫公子说,姑娘有了八成希望呢,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莫措姑娘听了很高兴,说了,选了好日子,我们要去还愿呢!”
“她……公子夫人无事了?”走近的秋儿撅嘴问,屋内也传来了秋大婶疼爱的声音:“兰儿呢,进屋坐会儿吧!”
兰儿笑了:“秋大婶,您歇着吧!好好躺躺,您就没事了。”看看斑斑树顶,晨曦爽爽,凉风悠悠,兰儿的心舒服呢,她喊道:“我无事,这外面树下,风正好,凉快呢。”
婆娑树叶儿下,秋儿红肿的眼神呆呆地看了过来。
高兴的兰儿不见秋儿苦模样,顺着秋儿的眼,低头的她看了看她自己。一身红裙随风飘,好像也乐呵;她也看了看秋儿,秋儿一身碎花红,红裙也在丝丝荡,兰儿乐了。抬了头,秋儿的羊角也映入眼,兰儿指指秋儿头,再指指她自己,她的笑更高高地随风跑。
两对羊角,一姐一妹,绿衬红,红配绿,煞是好看,美如画,赛过春,难怪兰儿乐呵呵。
兰儿笑,秋儿不笑,不笑的秋儿一直呆呆傻傻地看她。
失了笑,兰儿莫名其妙:“你咋啦?”歪了头看黑洞洞的屋内,问道:“这秋大婶吃了莫公子的药,不是日渐好吗?你哭啥?”
风儿递了话过来,秋儿又掉泪。
正掉泪,一声低低吠声进了耳,兰儿跳了眉,瞬间回了头。只见,汤圆白白毛发窜进了院子,赵勇粗壮的身躯也进了门。
“你在这里,让我好找!”甩汗的赵勇说道,汤圆则直接奔到了兰儿脚下,暧昧地蹭兰儿脚。兰儿抚抚汤圆头,笑道:“你也找我?”蹲下身子,她抱了抱汤圆头,说话:“知道你念连哥哥,他很快就会回来——”
“哇……”
兰儿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耳边就是秋儿的大哭音,兰儿抬了头,诧异的她不解道:“你今日咋啦?”
赵勇的脸色已经暗沉了下来,低头看汤圆的他已红了眼。
“呜呜呜……”秋儿哗啦啦地哭,泪珠儿串串落,还双手挥泪,噎气的她说话:“连哥哥走了……”
“啥?”兰儿扬了眉,声音异常高,猛然间,她握住了秋儿的手,秋儿手冰凉,凉意窜全身,冰到了兰儿的脚后跟,“连哥哥走了,走哪去了?”此刻的兰儿已经失掉了她鲜艳如彩霞般的好脸色,脸色已变惨白的她顶着一张冬日大雪脸看秋儿。
“我听说……听说……连哥哥被留在了河西,没回来……”秋儿又是一句小丫头的哭腔调,惹人潸然,不得不泪下,不见人影的屋内有了少许泣声。
脸苍白,人也不省,糊涂的兰儿头很重,抬手的她不得不撑住她自己的头,歪了头冥思苦想,她嘴上还咕哝:“河西,河西是啥地方……”瞬间,她开始掉泪,尖利声音高声喊:“不对!公子说,他在大营疗伤!你骗我!”兰儿声音已变恐惧,还隐着巨大的悲音调,听得赵勇皱眉头。
“别说了!兰儿,秋儿说的没错,我也听军中的人说了,说连哥中了一箭,被埋在了河西。”
“啥?”厨娘又在门边探了头,她的脸上也是泪,悲痛的她高呼:“天哪!”很快,院子里的房间内隐隐约约都递出了哭音,想来,很多人都在哭。
怪罪的眼看赵勇,兰儿脸上全是愤怒意,“你胡说!”她尖利的声音再扬起,还抬手捂住了她自己的耳朵。
不想听音的兰儿终究还是听到了满耳朵的哭泣声,趔趔趄趄的秋大婶倚在了门框上,抹泪的她说道:“别哭了,兰儿姑娘,你不能如此模样,如今,夫人正慢慢好,她可听不得这个话。”
被秋大婶一说,院子内的哭泣音渐渐低了下去,就连秋儿也哼哼哼地咽泪水儿,晨风仍旧奕奕爽,可憋屈的兰儿却放出了止不住的哭音调。放手的她一脸的水儿,她悲凉的脸上是两汪沁水的泉,水儿一汪一汪地涌,源源不断递思念。
赵勇虽然也悲,可他不住口地劝兰儿和秋儿不要哭,还说理。摇头掉泪的秋大婶扶着门框,她也不住声地埋怨秋儿不该说老实话,这一训斥,秋儿抿了哭音,可她噎气的哭声仍然和着兰儿哭音满院子跑,还去了树梢。
哭音惹人念,院子内的汤圆跟着兰儿哭音唱高调,他也望空大吼。正毛躁地吼天,鼻翼动动,耳朵竖竖,吼音一低,他望地喷了两鼻头,只见,霍祁雄阔身影闯了进来,“呵!赵勇在此。”呵斥一声,霍祁混混之音夹着一丝埋怨调。
赵勇赶紧握拳应声:“勇见过祁哥!”
瞅瞅挥泪哭的兰儿,还有一脸泪珠子的秋儿,霍祁扬眉,问道:“为何哭?”他眼里冷森森的光扫向了赵勇,赵勇慌忙回话:“她俩听说连哥走了,”摊摊手,他无奈:“勇劝了,可她俩无法不哭。”暗暗脸,他的眼也红了,眨巴两下子,他居然也掉了泪,也用手背抹眼睛。
“祁哥哥,连哥哥他究竟怎么了?”兰儿仰脸问道,水花花的脸上是希冀。
霍祁不啃声,憋了好一会儿,说道:“此事就此打住,不要再提!”他的音低沉得厉害,直接就吓住了兰儿,被吓愣住的她停了哭音,可眨巴眼的瞬间,已经明白一切的她放声大哭,哭声猛烈的她还抱住了秋儿。哭声递哀思,她怀里的秋儿也高了哭音调。
“赵勇!你替我打水,莫纳公子等着用。”
“好呢!”
赵勇接了水挑子,打水去了。这里,竖眉头的霍祁拍拍俩丫头肩,俩人抬了水汪汪的脸巴巴看霍祁。瞅瞅兰儿水模样,霍祁劝道:“你这模样,不能回屋,不若让汤圆陪你街上走走,也让你好好哭一回?”难得,他也说了一回软绵绵的劝慰话。
“嗯……”乖乖应一声,兰儿的泪水儿哗哗淌。
霍祁的意思秋大婶知晓,门口的她喊了秋儿。秋儿放了兰儿,抹眼睛的她进了屋。这里,喊了一声“汤圆”,兰儿拖着重重的脚朝外走。
从来一蹦三丈高的汤圆没了往日的欢快样,他也胀胀地跟着兰儿走。
才走出院子门,兰儿就抱住了汤圆,她的哭音高高扬,稀里哗啦一下子,眼泪鼻涕一大堆:“难怪……汤圆……汤圆天天闹,就爱守在连哥哥的屋子内不出门,他在等他……”
放了汤圆,呜呜哭的兰儿往外走,无法不哭的她知道她应该避避才行。
不放心的霍祁送了送兰儿,看到兰儿身影消失在大街上,霍祁猛然转身,进门的他消失在了树荫浓密的小道上。
街上,穿梭的行人都莫名惊诧地看兰儿双手挥泪,有人在嘀嘀咕咕问:“这不是冠军侯府的姑娘吗?”
“是呀,今儿怎哭了?”
“她不是从来都笑眯眯的吗?”
……
互相打听说话的人很多,可无人上前宽慰兰儿,哭泣的兰儿继续前行。
这夏日的清晨虽凉爽,可火辣辣的太阳即将喷薄而出,炎热将光临,有人起了爱心。
“姑娘,今日咋了,不吃果子了?”一卖地瓜的老人问道。
兰儿捂着泪水的眼,她摇头不说话,念霍连的她漫无目的地走,也毫无顾忌地继续淌眼泪,终于,泪汪汪的她看到了熟悉的景儿——馄饨摊。
仍然是李大婶,仍然是大馄饨,兰儿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流着比即将跳出的太阳还热辣的泪珠子,兰儿跪坐了下来。
“哟,兰儿姑娘来了,我这正准备打烊呢!”忙碌的李大婶看看街道口,热情地问道,“一碗馄饨?”
“两……两碗……”哭得噎气的兰儿话都说不清楚,好在,是熟客,李大婶听清楚了兰儿的话,大舀一瓢清水,随口就问道:“你连哥哥也来?”
“呜……”
这话一过来,兰儿嚎啕大哭,伏在几上的她哭得垮掉的肩不停地抽动,看得李大婶一脸的惊诧,还心疼。
“兰儿姑娘,咋啦?府上出事了?”看看兰儿来时的路,李大婶还问:“你连哥哥何时过来?”眉眼一低,她看到了汤圆,挨着兰儿的汤圆匍匐在地上,也耷拉着头闷闷不乐,不似以前那么欢快和威猛。
李大婶更惊讶了:“你这汤圆咋啦?他也不乐?”
兰儿没办法说话,她只能哭,无止境想连哥哥的她泄着心里的爱和思,李大婶甚是心疼,看看艳阳的天,叹气的她问道:“你连哥哥没来,这馄饨还煮吗?”
“煮……”兰儿抬了泪花花的脸,哀哀道。
“好嘞!”李大婶脆脆地应声,手脚麻利的她开始煮馄饨。
哭了好一会儿,抽抽噎噎的兰儿低了调,也息了音,摸摸肿得如桃的眼,呆呆傻傻的她看几对面,不自觉间,泪珠儿就又淌了一地。
“兰儿姑娘,别哭,不是听说冠军侯大胜吗?怎么,冠军侯受了伤?”李大婶又碎碎叨叨地问道。
“他……没……”兰儿抹眼答话。
“来了,来了,两碗馄饨!”李大婶高音一唱,馄饨上了桌。
看着面前的碗,兰儿泪珠儿颗颗落。
“咋啦?不想吃?”到这会儿,李大婶看出了兰儿今日的不一样,她的眼怔住了,“你……连哥哥……”
“连哥哥……他……他去了……”兰儿再次伏案哭泣。
“天……”李大婶眼一暗,她的眼里也起了泪珠子,“这么好的哥哥……”
是呀,这么好的哥哥,他走了,不要兰儿了,兰儿哭得死去活来。周围吃馄饨的人都开始低声询问,渐渐的,大家知道了实情,人人都叹息摇头,心软的,也掉了泪。
“兰儿姑娘……你也别伤心,你连哥哥在天上看得见……看到你如此伤心,他会难过……”李大婶抹眼劝道。
兰儿抬了头,泪水浸染的脸上,一双大眼浸在两缸深深的水里,她巴巴地问道:“连哥哥在天上?”
“是呀,老人们都说,好心人去了就上了天,你想,他在天上肯定看得到你呀!”李大婶叹息道。
“连哥哥是好人,他肯定在天上!”兰儿抬了头,泪水儿覆面的她看远方的天空。
空中,一轮红日已经升了空,不过,它的光芒被挡在了屋檐外。
兰儿站了起来,抬着头,她望空大喊:“连哥哥,兰儿想你!”
明亮的空中没人回答,兰儿的话直上云天……
低头,兰儿继续哭:“兰儿真希望你能看见……”
“汪,汪,汪!”
一直不啃声的汤圆也站了过来,仰着头,汤圆也望天狂吠。
“看,汤圆也在念你这连哥哥……”李大婶叹息抹眼,悲怆道。
“呜……他也想他……”捂着掉泪的脸,兰儿回到了几旁,她自顾自地说道,“来,连哥哥,兰儿也给你喊了一碗,你好好吃,兰儿看你吃,你连兰儿的汤都舍不得丢,兰儿一定把汤喝完……”兰儿的泪又哗哗流。
这泪,还有兰儿的话,惹得李大婶连馄饨都不卖了,她也掉泪抹眼哭。
掉泪的兰儿摸了筷子,抬着无力的手,筷子伸进了碗里,划拉两下,兰儿终于低了头,泪珠儿掉进了碗里,她张了口,一个大馄饨被不甚稳当的筷子送进了嘴里,她哭:“连哥哥,你看,兰儿很乖,兰儿不丢食,兰儿好好吃……”
兰儿一席话说得周围的人个个都哀伤,摇头的他们也叹息。
“兰儿!”远处,有人大喊。
兰儿瞬间抬了头,只见,赵勇大步走了过来。
“兰儿,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说话间,赵勇已经走近,看到兰儿对面的馄饨,他愣了愣眼,旋即,他挨着兰儿坐了下来。兰儿已经停了划拉的筷子,她脸上的水儿凄凄流。
“兰儿,你都知道了?”赵勇低头问道。
抬了一张肿肿的泪脸,兰儿看赵勇。她脸上什么颜色都有,看到赵勇心坎疼。
“唉!”重重叹息一声,赵勇也伤感。
这一声叹息让兰儿又忍不住,筷子一丢,她的双手拥了过来,抱着赵勇脖子的她哭道:“我想连哥哥……”
赵勇轻拍兰儿背,叹气道:“唉!我也想。”
兰儿呜呜哭,小脸一仰,她焦愁:“我也担心姑娘,连哥哥去了,姑娘肯定难过,她一旦知道了,咋办……”
“放心,只要你不说,夫人就不会知道,连哥护着夫人,夫人不会有事。”赵勇的眼里是坚定,宽慰道。
“是吗……”兰儿哭得噎气,“连哥哥……”
拍拍兰儿背,坚毅的赵勇说道:“连哥如此护夫人,用命救了夫人,他不会轻易让夫人也去,你放心。”
“用命……救了姑娘?”如雷轰顶,兰儿又白了脸。
赵勇将他听到的事都说了,末了,嘱咐道:“你一定不要说实在话,说了,你就害了夫人!”
哭倒在赵勇怀里,兰儿急点头,恐慌慌的她战战兢兢道:“我……我……我一定不说,肯定不会说。不过,我……我……我担心姑娘,姑娘……她……她今日已动了动嘴,莫措姑娘说,她用不了几日就会醒来,可我……我……我怕姑娘提连哥哥……”
“你放心,夫人不会知道连哥的事,你也不用担心夫人,她只要醒了,补补身子就会好。”
“是吗?我担心……”虽然担忧,可赵勇的话起了作用,兰儿的泪少了。
看看桌上没动的馄饨,放了兰儿,赵勇望天握拳道:“连哥在上,勇这碗馄饨敬连哥,连哥请!”
说毕,赵勇规规矩矩地顺了顺筷子,又高喊一声:“李大婶,来壶酒!”
“来了,来了!”李大婶爽快道。
倒了酒,赵勇一跪,双手抬碗,礼敬道:“勇知道,连哥喜这大馄饨,爱在这里坐坐,勇今日就借李大婶的酒敬连哥,请!”请字一说,赵勇的酒碗举过了头,只见,放低了碗,清亮亮的酒水入了土,碗一放,赵勇重重地望天磕了一个大响头。
兰儿也倒了一碗酒,依着赵勇样也敬了酒,悲戚的她也给空中的霍连磕了一个头。
“好了!兰儿,来,把你的馄饨吃了,连哥的馄饨,他也吃了,剩下的,我吃!”
兰儿不再掉泪,看着即将跳到她面前的太阳,她开始认真地吃馄饨,那边,赵勇已经呼哧呼哧地吃那一碗馄饨了。
“兰儿,吃了,我们就快点回府去,记着,不要让她们看到你哭过,一定不要让她们知道此事。”赵勇嘱咐道。
“嗯,兰儿知道。”
“还有,夫人醒了,你要让夫人高兴,不要让夫人知道连哥的事。”
这下子,兰儿才息的泪又上了眼,泪花花一转,她戚戚地问:“这个,兰儿如何做得到?”
一直不见愁的赵勇这下子也愁了眉,“夫人醒了,问连哥,你就躲,躲得越远越好。”
“嗯。”兰儿应声,她又掉眉落泪,“连哥可是亲人,姑娘……咋办?”
“不怕,有公子,想来,公子有办法。”忐忑的赵勇寄希望于去病身上。
吃了大馄饨,牵着汤圆,闷闷的两人打起精神来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