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西去的去病猛然策马前行,霍祈紧紧跟随。
此次,因时辰紧迫,去病没带他人,就自己的亲随跟着,去了大河边,领了李息的万骑大军,过河的他就踏马远奔,迎降浑邪王。
秋风劲吹,卫二问霍祁:“他浑邪王真降汉?”
“也许,会吧!”
“祭司不是说,他要和将军战到底吗?”卫二不明白,“这大战才开始,他就降了?”
“这,我怎知?”霍祁大吼。
卫二摇头不理解,一路无话的他俩继续狂奔。
过焉支时,去病驻了马。
“霍祁,传令!大军外松内紧,做好迎敌准备,如有诈,凡抵抗者,死!逃跑者,死!归顺者,活!”
去病仍旧是他那几句老话,可这大军不是他昔日的部下,他还不得不重复再说一遍。
霍祁动作快,去病令传了下去,同时传下去的,还有召集校尉们军前议事之令。
站在高坡上,回望万骑大军,一地校尉围了过来,去病昂首发话:“尔等听好,跟着本将军就要死战!不能怕死!如有怕死者,别怪我霍去病的箭不认人!”
“将军,”有校尉憋憋气,终究问道,“这顾头不顾尾,万余骑,行吗?”
“怕了?”去病高声问,音寒得吓人。
“不怕!”一地校尉高声吼,可这吼音,去病听来不响亮。
扫眼看陌生的校尉,去病问:“这河西地,本将军来了两回,次次都大捷,你们,为何怕?”扬鞭一指,去病的手在校尉们的眼前霸气地转了一圈儿。
无人说话了。
回首看,东方天地光辉灿烂,却离大军越来越远,去病发话:“这河西地,本将军已知地理地形,哪里可快,那里需慢,本将军心中都有数。”扯扯嘴角,他浑厚之音吼:“想赢本将军,这河西地,还没人!”
有人憋不住,问道:“将军,我们已去甚远,如匈奴人诈降,岂不包了我汉军?”
“包我军?”去病扬眉问,“你们怕包?”冷笑一声,他厚重之音说道:“本将军两次都是绕了一个圈儿过祁连焉支,他诈降?我为何不再来个汉风过境,从东击他,再从阴山回?大漠如此辽阔,你还怕他围你?他守城,本将军攻城,攻了就跑,哪个路子宽?哪个路子窄?”
哼哼两声,冷静的眼看了过来,他依然看到了校尉们脸上的担心,眉头聚拢,他放言:“不过,真是诈降,老子这万骑可要在草原好好杀一杀,再杀出一条血路来!让他们过不了今年这个冬日!”他一脸的横肉在放亮。
左右打量,去病寒言:“怕死的,如今,你也回不去,跟着老子,只能奋勇杀敌!一旦,战场上成了软蛋,我军人人可射杀!”
这句冷寒音让人打冷颤!校尉们个个脸肃然,握拳高高吼:“是!”这声音有点响亮,去病咧咧嘴,却没笑。
“本将军的令说得很明白,大军外松内紧,做好迎敌准备!”如刀的眼梭看坡下的军士,他冷寒音再昂昂:“他们虽说降服,可兵不厌诈!我等随时随地都要做好准备,一旦有变,尔等要听令杀敌!不得畏首畏尾,当怂蛋!”
两个蛋一过来,校尉们俱都凝神听音,不敢有丝毫懈怠。
捏捏马缰绳,马儿打了一响鼻,去病再说话:“老子出塞最讲究探报,这一路过来,探报都回禀了,不见伏兵!”
校尉们一震,脸色更敬重。
眼光梭一梭,去病继续说话:“不见伏兵,前面变数也大。不管怎样,我等亦不能放松警戒,就是浑邪特使,本将军也让人好好看住了,一旦有变,当斩头祭旗!”
挥手一指,他再砍话:“这地方,就是本将军今年的战斗之地,来去两趟,地理早熟透!如今,尔等好好看看,不管他浑邪降不降,此地,也将成为我大汉草原,难道,你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不怕!”有校尉吼了起来,甚是敬服道,“将军所说,在下佩服!”
眼一横,去病的话有了霸气:
“真是诈降,本将军当再横扫一遍这河西地!记住,只有比敌人更凶,更猛,敌人才会降服!你弱,他就强;你强,他就弱;你怕死,你肯定先死!这迎战就这么简单!一旦迎敌,众军士当尽全力,力战而大败之!”
几句雄壮的鼓动话随风吹进耳,去病这气贯长虹的气势激奋人心,众将士都仰头高望坡上高高而立的他,校尉们个个都热血贲张,激动万分,他们猛猛地高高吼:
“我等听将军令,全力杀敌!”
有校尉干脆握拳喊道:“骠骑将军两次孤军深入大漠腹地,大败匈奴人,军中人气大旺,众将士敬佩不已,在下愿跟着将军大战沙场,建功立业!”
去病笑了:“这大战在即,不要想其他的,建功立业是后话,当今此地,就是战胜他们!”
去病之令传下去,全军擂动,磨掌霍霍间,外松内紧的大军做好了迎战准备。
远处,浑邪王正开部族大会,他辖制下的部族首领全部到场。
听了浑邪王欲降大汉的决定,众首领有愿意的,连连喊好;也有观望的,坐在原地不啃声。
老成的休屠王梭眼一看,这一地的人多数都是新面孔,他腹中虑了虑,这旧人要么战死,要么被俘,难怪,有人担忧,高声附和。不过,看看座上客,他看到了他们变幻莫测的脸色,意见显然不一。
众人互相踌蹴商议间,休屠王有了主意,眉头一扯,他先发制人,吼道:“咱是匈奴人,为何要降汉?”脸上胡须根根竖的他极端忿怒,“老子的焉支,乃我匈奴人的祭祀圣地,献给汉家,凭何?”
瞬间,这不协调的音窜过一地,进了首领们的心底,腹中议议,场地上的首领百态均有,更无法一统。
眼底有了深沉色,脸色已黑的浑邪王瞟瞟休屠王,休屠王的这个下马威让他措手不及,稍稍虑虑,儒雅的他鼻息一重,扬声道:
“你的焉支?口气倒不小!此刻,你有了气焰,当初,为何那般?既然,是你的焉支,那,在你的地盘上,你丢了单于王子,祭天金人,还有阏氏!连你自己的儿子都丢了,该如何论?你跑了,却让本王承担了全部罪责!”
“何人说本王丢了人?”休屠王脸上有了煞气,怒道,“你不是也丢了小子吗?”
浑邪王忧郁起来,眼色一沉,浊浊道:“本王不在家,丢了人,本王痛心!可,你为何躲?你的兵力不少,为何就不将汉军截下?”
休屠王一脸的横肉,不服气道:“谁说本王没截他?难道,他汉军没死人?只不过,他汉军锋芒正盛,本王也就迂回战他!谁说老子跑了?”
上下打量浑邪王,他怒火冲天道:
“你是西域王,你的力量最强!如果,不是你战败了,我休屠能在毫无防备下迎战汉军?为何说我休屠丢了王子,还有阏氏?为何不说说你的败绩?本王的兵都在东边,西方是你浑邪地盘,我哪来的兵?他汉军两次从西方过来,两次,你都没有战败他!大单于眼睛雪亮,他知道是你的过失造成今年的大败,因此,他惩治你而不是我!”
“你的意思,本王就该伏法?”隐忍了腹中之气,浑邪王冷冷道,坐上杂音已皆无。
“那倒不是,”休屠王看了看浑邪王周围,浑邪王膀大腰圆的亲随已经横眉怒眼了,他赶紧转了风向说话,“大祭司不是北上了吗?他还没信回来?”
众部族头领都看浑邪王,浑邪王摇头,“大漠广阔,他一去无音信,本王,不等了!”
浑邪王不再温柔,寒脸的他说道:“如今,大单于已经密令,要取本王人头,本王已经下了决心,降服大汉!今日,请大家来,就是明说此事!”
休屠王俯身,城府极深的他意外诧异,问:“单于取你的人头?谁信?”
浑邪王阴森森的眼看过来,寒寒之音问道:“难道,本王咒自己死?本王的人已经快马回来报了信!单于听了夏日败绩,他暴跳如雷!已经下了令!”
眼色变化间,他说了有点凄凉的话:“唉!也许,过不了几日,单于的人就过来了,到时候,我活命下来的族人又要经历一次战事。”
喉头苦涩,他的话有了更浓的悲意:“今年,汉军改了历次作战之法,首击我西域人,汉军强悍,我西方各族各自为战,力量分散,不能敌,可我们也尽了力。唉!经此两战,我草原人如何过冬?单于不召集我等商议汉军新战法,也不抚慰我等,却要杀本王。”
语气一变,他傲气道:“单于昏聩,本王为何要追随他?”
“你大胆!如此诋毁大单于!”休屠王沉了脸,猛然怒呵斥。
“本王诋毁他?本王所说俱是事实,但凡单于多体谅体谅臣民,本王用得着归顺汉家吗?可,本王无处去……”
忧伤的眼看在座的诸人,浑邪王说实在话:
“你们好好想想,我西域一直将兵布放东边,汉家知道我方力量强,他不从东方来,他迂回阴山,远奔大漠从西方袭我等,我等皆有包袱,他一身轻!加之,我草原部族皆分散,如何敌他凶悍之军?单于王庭在大漠,力量强大,进退自如,哪像我等?”
苦涩吞口唾沫,放眼看众人,他继续:
“今,单于只会怪罪我等,却不想想应对之策。不同仇敌忾击汉军,却要杀本王,如此薄情之人,你们会如何?单于不派人抚恤你们,你们能过冬吗?还有,看这战事,明年,汉军必然再来,你们如何应战?你们拿什么去迎战?男人?”
这些苦涩的话让座上的人个个都变了脸,有人焦愁,有人愤恨,神态不一。有年轻人黑了脸,正欲反驳,只听,沉痛的浑邪王激愤道:“没了!你们已经没人应战!”眼光痛,他的声音更痛:“可汉家有人!你们就这样等着汉军过来,把你们的族人全杀光?”
这些话明显影响了在座的首领们,悲壮气氛染人,雄心勃勃的年轻人矮了气势,有些黯然。可,休屠王有了蛮横样,愤恨道:“本王是匈奴人,虽败了一场,可本王不会向汉家屈服!”
“你不愿?”浑邪王冷森森的眼看过来,扬眉问道,“难怪,我说,为何你丢了人,单于却算到本王头上,难不成,你先下手为强,向单于说了话,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本王头上?”
“占着茅坑不拉屎!我呸!”休屠王终于撕下了友善的面孔,直接就骂浑邪王,“你如此怂,一败就降!为何你是西域王?呸!大单于是主子,我这向大单于禀事,需要给你说吗?”
浑邪王隐忍的气也显在了脸上,强忍怒火的他暗哑之音问道:“是不是本王被杀,你休屠就可号令西域,替了本王和我族?”
“这可不一定!”休屠王已经站了起来,握了腰刀,他冷森森道,“大单于之令,我休屠必须遵守!你要降服汉家,我休屠不愿降服!今日,我就按大单于令杀了你!”回首,他喊了起来:“咱们是匈奴人,怎么可能向他夏人低头?给他们的皇帝叩头?”
人群嗡嗡间,首领们的想法又有了变数。年轻的,血气方刚,有人鼓动,他当然不会降服在他族脚下;沉稳的,思虑周全,想想未来,他已然赞同浑邪王的话。
浑邪王和休屠王眼皮下,首领们已经抽刀互相相向!
刀剑出鞘,冷寒之音响彻草地,浑邪战休屠,其他主降的和主战的也终于拔刀互怼,一场商议大会变成了内部屠杀的血腥战场。
眼前,浑邪王的亲随已经架住了休屠王挥过来的刀,从来儒雅的他已变草原汉子,握刀的他既冷静也焦虑地问身边的人:“汉军来了吗?”
有人喊话:“还没有!”
“你居然通敌害我等!”这下子,恶从胆边生,极度愤恨的休屠王恨气地一吼,他更凶狠,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在空中划着冷森森逼人的弧线,直指浑邪王!不拿下浑邪王,他咽不下这口气!
休屠王虽气愤,可他已知紧迫战事已临近。扫看周围,衡量预测,腹中盘算的他有了贪念:汉军过来也需要时辰,他身边也就如此几人,拿下他,在大单于处才好说话!
不见危险迫近的休屠王想速战速决,快速拿下浑邪王,然后,跑!
那边,匈奴驻地已经火拼起来;这里,去病大马狂奔,前面不远处就是浑邪王指定的驻地。
“霍祈,派人跟着特使,和浑邪王联系!”去病大吼。很快,联络之人飞马远去,这里,大军驻了蹄。
一马奔驰,远去的去病驻在了高坡上,他远眺匈奴人的阵地。
眼皮下,汉军的数骑探马已经驰进匈奴人的营地。
“报!将军,敌营发生争斗,他们杀起来了!”一外出匈奴营地打探的兵飞马报了信。
很快,更多的探报过来报信,均道,匈奴人自己杀了起来。
听了多路探报,也听了抓回来的舌头的说法,去病大概明白了是由。
“卫二,督中军擂鼓;霍祁,跟我杀进去!”
霍祁一震,将军亲自杀敌!精神抖擞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出击。
去病马鞭一扬,汉军战鼓一响,快马如飞的大汉骑兵踏着隆隆的鼓声、杀声和马蹄声,如一股强大的洪流般,猛猛地杀向匈奴人的腹地,直取匈奴人激烈的心脏中心!
匈奴营地内,王者战斗,部属也互相挥刀,主战和主降的各部族正发生激励的打斗,杀声震天。
此刻的浑邪王被多人护着,力战凶猛的休屠王。
混乱的场地上,刀光剑影,血迹斑斑,人影晃动,生命脆弱!
浑邪王眼皮下,地上已经倒了许多的尸体,才还鲜活的男儿转瞬就赴了黄泉,去了另一个世界……
挥刀间,急迫的浑邪王站在五大三粗的武士后面,焦急的他等汉军至。身处战事中心的他一双复杂的眼愁看护他的死士大战休屠。望远看,主战的年轻人对决主降的中年人,显然,年轻人占优势,忧虑的他眼光时不时瞟瞟远方,极度企及的他渴望汉军快快至。
不远处,特使带着人已经逼近浑邪王,他的眼前是休屠人围困的浑邪王,他进不去。
“王爷……汉军来了!”特使放声大喊,声音越过刀箭递了进来。
汉军名头太响,休屠王一震,怕意上了脸,他的刀缓了缓。正缓,对方的刀砍了过来,眼神一个激灵,他赶紧举刀抵抗,人更凶猛。
特使也焦愁,眼看浑邪王在步步后退,他眼前的死士个个倒了,抽刀的浑邪王已经挺身迎了上去。情况越来越急,特使也被迫挥刀战休屠,隔着拼杀之人的他无奈远望,眼皮下,只见,更胜一筹的休屠王又挥刀过去了。
他只有招架之力了,再斗下去,自己即将取到人头!休屠王冷哼哼想。
“咚咚咚!”
轰然擂动的战鼓声一过来,休屠王又是一震!是继续战斗取浑邪人头,还是快速逃离?休屠王犹豫的这一瞬间,他的死期已至。
远处,杀声如潮水般一泄而至!知道汉军至的浑邪王抬了头,远眺。只见,杀声震天的汉军在狂飞的汉字大旗下杀了进来。
休屠王停了手中的刀,浑邪王也放了自己的手。
抬眼望去,去病马上身姿令浑邪王一辈子也忘不了!大河边,曾经的陈霍已没了昔日的温情和沉稳,浑身上下都是战斗之煞气!
去病一马当先,带着汉军冲了过来!擒贼先擒王,他鹰般的眼扫看战事,他早已看见浑邪王和休屠王,他俩才分离的刀剑之争也被他一眼瞄见!
浑邪王莫名惊诧样闪在去病眼底,去病没一丝犹豫,移了眼眸看向他身边的人。休屠王的打扮,还有身边众星拱月般的侍卫架势无声地告诉去病,他,显然是一位王爷。
虽然,两人已经各自站位,不再打斗,可战斗之人一眼就可知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休屠王当然不知道去病认识浑邪王,他的脑子已在盘算如何应战,眼眸却看见去病的眼死死地盯住了他,去病的眼如老鹰盯小鸡般透着重重的杀意!
刀口舔血的人已闻到了血腥味,休屠王如昔日的狼王般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转身的他欲逃离!可他也晚了,去病手上,力道很大的箭已经飞了过来!
离弦的箭穿过厮杀的男儿空隙,直直地指向休屠王,轰然间,休屠王应箭而倒!
王者倒地,侍卫们慌乱了,到处乱跑!
休屠群龙无首,很快,力战的匈奴人开始外逃,可外逃更是死路,因为,外逃的人也会被追杀。
不久,匈奴人的营地成了不愿归顺的匈奴人的坟地……
射杀了休屠王,跑马过去的去病翻身下地,走向浑邪王。
霍祈也跟着落地,指挥卫队守护去病。
三儿嘀咕说话:“祁哥,难道,祭司没告诉他?”
“如此时候,你还说这事?”霍祁没好气道,“护将军才是大事!”
三儿哂笑:“对!”
那边,去病雄壮之躯已经走近,浑邪王凝眸,他慨叹:“你,是汉军?”
“在下霍去病!”
“你?两次突袭河西的汉军将领?”浑邪王的声音惊讶至极。
去病傲气点头,他笑了,是胜利的笑:“我来河西,就曾发誓,要将河西之地建成大汉马场!”看看浴血的战斗场面,他放天一语:“如今,它即将成为现实!”
浑邪王却仰天长啸:“难怪,我会输!”他的语音悲壮而无奈,也有极深的佩服意。
很快,隆隆战事结束,草地上又是一片血腥,不过,经历此次血腥,河西地即将迎来东方的曙光,进入开天辟地的新时代--成为大汉河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