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败了如何
古木澜2019-04-16 01:115,424

  不知从哪里添了力气,地上的子瑜抬手就抽霍连腰上的刀!

  “嗤——”

  金属清脆声音响在了空中,惊呼声破空来:“小心!”

  这两种声音还响在耳边,眼快手也疾的霍连惊骇色还在眼底,他已经压住了刀柄,子瑜的手停在了空中!

  惊呼的霍祁大步奔了过来,一双眼冒鬼火,他开口就骂霍连:“他娘的,混球!”

  被居高临下的霍祁吐了一脸的唾沫水儿,心慌乱的霍连抢走了子瑜握着的刀,刀没入了鞘。汗水淌水儿般冒,霍连擦了一额头的汗水。

  无力垂了手,眼神漠然的子瑜一句话都不说,她脸上的热泪泗水流。想死死不了,想活活痛苦,战鼓咚咚咚,子瑜的心痛痛痛!心里仿佛有把刀在刺,在割,在剜,在削,苦痛难耐的她不想活。

  不远处,情绪激动的三儿还在酣看大战后的战场,他周围聚了多位兵士,他们个个为汉军已静的搏杀而跳而吼,还挥拳骂人!情绪正高亢,三儿灵敏的耳朵就听到了霍祁破空而来的高音。

  回头一瞧,坏了!他看到了刀剑寒光闪!同样回头的兵士们也看到了闪闪的光!脑中机灵光一激,他们快速跑了过来。

  霍祁虎步踩草地,眼光更是扫射地上的人!心哀的子瑜无声无欲;挥汗的霍连一身霉气!俩个都是这战火天空下的惹事人!不过,此时的他俩不是他发作的对象。

  来回步子大,可霍祁的火无处泄!火眼的他恨不得想捶人!

  咽咽口水,霍祁吞了吞腹中气,他的脸上是阴阳不定的色,被压抑的火在他脸上左突右窜,烧得他不停地咬牙吞气!心烦躁的他浓眉倒竖,手横了腰,怒火出口,他来个长天一吼:“没逑事?滚!”他腹中的火终于烧向了三儿他们。

  默默盯两眼,场景也显然。

  三儿的眼环环,仿似明白一切,他垮了肩,一脸沉沉色的他不啃声,连劝的话都不敢说,免得被火大的霍祁揍。

  小心看霍祁,三儿带头,兵士们个个又都悄悄隔远一点,既躲躲霍祁,也看好子瑜。

  这里,压压火,霍祁示意,哽咽的霍连说话:“夫人躺会儿吧。”

  死也死不了,活也太艰难,无欲无望的子瑜任由霍连左右。很快,她躺在了羊皮上。

  战火辉映下,马蹄仍隆隆。

  子瑜一个冷峭的侧身影子映在霍祁眼里,霍祁的火渐渐灭。霍连更不用说,刚才惊险一幕还晃在他眼前,汗颜的他想起就后怕,此刻,见了子瑜孤寂的背影子,他的心也不好受。

  子瑜闭着眼,无法看阳光下惨烈的景,可耳朵避不了。马儿每响一蹄,她的心就下降一层,此时的她已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到了阴间最底层,苦痛的她如何回人间?

  耳边回旋的是远去的杀戮声,地上是欲自杀的悲悯人,气氛压胸迫腹,霍连很难受,如何劝?这女子的心思不似男子,何况已是崩溃的人。无头绪的他看霍祁,一脸的郁郁色。

  “夫人,祁说两句。”霍祁摸了一袋酒,灌了一口,浑浑音沉沉道。

  默默蹲下的霍连,苦苦的眼看子瑜背影子,护了刀,屁股挨地,他坐了下来。

  “夫人这一路过来,看了很多杀人之事,难免痛苦,祁理解!”空中响起了霍祁混厚的男人音,音中有无限感叹的情怀欲释放。

  “是呀!夫人这一路看到的是大汉骑兵的强悍,所向无敌!可夫人想过没有,我们败了会如何?”望远说话的霍祁,眼里映着的是一地尸身,他感伤之音问子瑜。

  地上,心死的子瑜不啃气儿,她的心已掉地狱最低地,无法回升。

  感怀的霍祁转眸看子瑜,只见,一个冷背下,子瑜曾经美丽的长发胡乱地掉地上。草地上过来的风儿,它裹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也悲伤。哀哀的风儿抚着子瑜贴地的发,那些发都成了死疙瘩,一缕一缕地缠在一起,风儿动了动,缕缕发仍掉地,还一动不动。风儿不死心,仍然轻轻吹,它希望看到美丽的发丝再飞扬。

  风儿吹,霍祁的话又在空中响了声:“祁跟着夫人多日,眼看夫人一直悲伤,知道夫人不明白,祁就说说实在话。”又往苦涩的嘴里倒口酒,他的音冷了下来:“我们一军出塞,没有支援,远去中原几千里,这仗好打?”

  霍祁的问话很陡然,也沧桑,他的话被风儿送到子瑜耳内,子瑜仍然没动。

  “我们出来已有多日,没碰到单于大军是幸事!”霍祁感慨,话语也短促,“如果,遇到单于大军,一旦决战,我们会如此轻松?”

  看看子瑜背影子,她孤寂悲苦的背惹人怜,霍祁摇摇头,继续说:“这将军最是死战,力战之人!他不怕死,当然,我们也不畏死!诚然,我们战胜过比我们多几倍的敌人,可是,再遇到比我们多几倍的敌人,我们会怎样?赢?或者输?”

  眺望远方,他顿顿,放言一喊:“就是赢,也是惨烈的赢!谁会生,谁会死?我,还是霍连,或者,将军?”

  这问题太悲壮,悲壮得霍连擦眼快。

  “上次,我们一万人,回归只有三千不到!有多少兵士死在这陌生他乡?他们的亲人连尸骨都看不到!”霍祁的话越来越悲壮,声音也变嘶哑,“就是这次,虽然,我们占优,可我们还是死了许多人!是个战场都会死人,那么,谁该死?谁该生?谁来定?”

  这话太惨,可话问得好,霍连又叹息,正叹息,霍祁的声音又递了过来:“夫人想想,如果,此番北上,再西去,一旦他们知晓了我军动向,斩断了我们的归途,我们会怎样?”

  细细揣摩霍祁的话,听音的霍连一直注意地上的子瑜背,被问了多个问题,她仍然一动不动,霍连的眼继续无神,还黯淡。

  “祁知道,一旦回不去,将军会战死在最后!他死了,夫人也会死。”这话悲怆得霍连又抹眼睛。

  不见子瑜转头,霍祁暗哑之音沉沉响:“死是死了,可是,夫人知道吗?你会被凌辱。”

  默默停顿好一会儿,风中的血腥味也更浓,他暗哑的声音递着冷森森的意:

  “夫人尸体被他们获得,后果不堪设想!夫人想想,我们杀了多少草原人?上次过河西,将军就留了名儿,他们不恨死将军?一旦知道夫人身份,他们会善待你?就是那些爱你的亲人和朋友,他们知道了真相,他们也不会原谅你!凌辱在所难免!如何凌辱,夫人应该明白,唉……”

  长叹一声,他也怅然:“只是,死人没痛苦罢了。”

  终于,地底的心慢慢浮,一颗心回到了人间,冷背后的子瑜眉头跳了跳,睁眼的她缓缓转了头。两道长长的泪线映眼帘,霍祁看得心也疼。

  “就是将军的尸体也会被羞辱,最终,还会被砍头!”霍祁的话阴寒至底,大热的天,子瑜打了一个寒噤。

  “这还是好的结果。”霍祁如冰般的冷声音又起,声音变急促:“今日,我汉军战力远超草原人,夫人一颗心都在草原人身上,不过,夫人远离了战地,无忧!夫人想想,如果,草原人发现了夫人身份,一旦捉了夫人,该如何?草原人会如何待夫人,还有将军?难道,你想让他们用你去胁迫将军?在将军眼皮子下看到你被羞辱?”

  拉一下袖口,他放最冷之言:“如真是那样,祁会毫不犹豫地射死夫人,免除将军,还有夫人的苦!”

  话冷心热,子瑜的心猛猛抖,嘴唇止不住地颤,牙齿也打架,这模样,霍祁,还有霍连,都看得一清二楚。

  “唉!这草原和中原只有成为一家人,这屠戮才会停歇,天下百姓才安宁!”感怀的霍祁叹道,“如今,我们远离汉境,无依无靠,我们必须赢才能回去!否则,我们全都会死,全部会被砍头!尸身还会被野狼吞食!到那时,夫人忧心哪边?汉军,还是这些草原部族?”

  入情的霍连低语:“那时,夫人已死,还忧心这个……”

  “闭嘴!”霍祁怒怒吼,霍连哑口不出声。

  看霍祁的子瑜汩汩流泪,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就是她无法面对的难题,可扪心自问,她心里,汉军是最终的答案。

  铁蹄依然,血腥仍嗅,杀伐不止,心儿沉落。

  子瑜的心里已有了巨大变化。

  唉!遬濮,悲悯的遬濮!望你早日融入大汉;唉!莫笃,永别了,朋友!望你不要记恨去病;还有,不知下落的嫂子,望你早日原谅自己……子瑜长长的泪又滑落。

  看到子瑜变幻的眼色,霍祁已知答案。

  “唉……”长叹口气,他放言:“夫人兄长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是,夫人应该坚信,夫人嫂子最终会找到!至于,她会如何待夫人,也只能找到她后才知道,夫人不能心急。”

  子瑜的泪又顺颊流,不过,哭泣的她抬手抹泪,泪水纵横的她一脸的花色。

  看到子瑜抹泪,霍祁深深地吐了一口粗粗的气,他抬手一个示意,霍连递了巾帕过来。掉泪的子瑜接了,已经散尽的力气聚了聚,她缓缓爬了起来,坐地的她好好擦脸抹泪。

  一场虚惊一晃而过,霍连也好好地试了试他自己一额头的汗水。

  再坐草地,子瑜满脑子都是霍祁的话,细细回想这一路过来的情感历程,她才知道她的苦楚太大,大如天,也还无法逆转。

  夜里,去病过来,被霍祁话纠缠的子瑜抱着去病大哭,苦苦的她揪心许多的事,可霍祁的话绕在了她心里,她越来越担忧去病。

  没在去病怀里,掉泪的子瑜无言,去病也没劝话,俩人相拥而眠,一夜晃晃而过……

  大军沿西南方向而去,草原部族不见踪影。

  杀声和哭泣声已经去远,可子瑜的耳朵出了问题,经常,她会凝目问霍连,前方,是不是又有部族?因为,她听到了远方的杀戮声,可霍连却告诉她,没有……

  在霍连不驻声的安慰下,子瑜紧绷的神经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

  神经已麻木,疲惫绕周身的子瑜泪未尽,心不甘;虽整日浑浑噩噩,却又时时心惊肉跳,悲苦众生,怕部族被袭,也怕汉军败,更怕去病有危险……

  大军仍然西进。

  一片一片的草地接天而来,一片似曾相识的模糊山坡地迎面映眼帘,恍惚的子瑜晃眼看。

  果然,去病从大军前锋跑马过来,指着那边的小山包,他笑道:“那是你一人独行的地方。”

  放眼的子瑜茫然望过去,夏日灿灿阳光下,翠绿的矮树林通天接地……

  久远的草原之情姗姗而至,此刻的子瑜却没了长安怀念时的激情美意。

  阳光下,才晃过昔日美景,一眨眼,子瑜的眼里就是身后战马上怒目圆睁的头颅!痛苦闭眼,一双双眼在子瑜脑海中跳,不停地跳,跳得子瑜又睁眼,如此反复,她也麻木,继续跑马……

  看着民族融合的悲惨战争,子瑜的痛苦无法比拟!虽知道是汉军职责所为,但真正看到了血与火的熔融,她才深深知晓个人之渺小,生命之珍贵,国家之重要!

  这里,抚慰抚慰子瑜,去病又跑远了,不甚放心子瑜的霍连却跑马上来替了去病的位置。

  子瑜瘦弱的身子一直就无力地在马背上摇晃,不停歇的行走让她疲乏。幸亏霍连眼尖,不时扶扶她的身体,她才没从马上掉下来……

  草原一一过,西方落土的太阳引着大军到了一弯美丽的泉水边。

  草地绿洲最美丽,清亮亮的水差点亮瞎兵士们的眼,唯独子瑜例外。

  绿洲风景如画,高大的树林遮了好看的夕阳,可子瑜痛苦麻木的眼不想看西域美景,她无能为力的心不再悲苦部族王旗是否归帐,更没心思和热情去探听大军战况信息:

  此是何地?何时回归?战况如何?损伤如何?这是去病焦虑的事,懵懂的她就想倒地休息,极度疲乏的她还想快快回去……

  兵士们又开始打扫他们臭烘烘的一身,不想动弹的子瑜就只有霍连帮忙洗了脸,还有手。

  此刻,子瑜躺在地上喘粗气,全身骨骼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了,浑身疼的她知道,她好像累得要散架了;想睡觉的她根本无法入睡,也根本无法聚合这极度疲倦的身躯。

  迷迷糊糊中,子瑜被一阵欢笑声吵醒。睁了疲惫的眼,她看到霍连提了几袋水,正笑嘻嘻地朝她走来。

  “夫人,尝尝这水。”霍连热情说道。

  艰难地用手撑地,霍连也帮忙,子瑜坐了起来。不渴的她抿抿唇,那里,没焦灼感,口也润润绵。不过,看到霍连期待样,终究,她还是淡淡地抿了抿,这一小口一小口的水去了肚子里,她无味道:“这水和你在居延灌的水没啥区别。”

  “是吗?”霍连笑道,居然,他的脸上是不信,还有,满足的乐。

  “难道不是?”子瑜又抿了一口,砸吧嘴,她又说:“河水吗,都差不多。”再细细动动舌,不想拂了霍连美意的她违心道:“好像比以前的水甜一点。”

  “呵呵呵!”霍连欢快地笑了。这笑,恍惚的子瑜觉得好像隔了几个世纪,她不得不叹:太稀有了。难得,她的脸上也有了一抹被感染的笑,探究道:“这是哪里的水?”

  努努嘴,霍连笑道:“那边的泉水。”

  “喔!”子瑜垮了肩膀,无所谓道,“一样的味道。”终于,她又说了真话。

  “夫人,肯定不一样!那边,兵士们嚷嚷,说出来多日,就想喝喝公子的酒,可公子的酒不多,没办法,一人喝不到一口,公子就想了这办法。”霍连兴奋道,“这是公子将御赐的酒倒入泉水中得来的甜水,众军士都说水甜,还有酒香呢!夫人没喝出来?”

  这喝了泉水酒,霍连甚得意,他又开了一水袋,抿了几口,砸吧着贪腥的嘴,喜气洋洋的他点头,高声赞:“好喝!就是甜,有酒香气!”

  还有酒香气?子瑜瞠目:难道,这就是酒泉的来历?好好想想,嗯,是这来历,恍悟的她也点头。

  酒泉香气飘远,子瑜还是念着回家的路。

  月儿没出门,繁星上了天,她看到了热闹的星空夜,一整天不见的去病也过来睡觉了,子瑜终于有了问话的对象。

  “我们还要西去?”不敢说回家的话,子瑜只能说相反的话。

  “想回去了?”

  不想,又被去病识破,子瑜不再隐瞒,一身疼的她委屈地点头,“嗯。”

  搂搂子瑜身子,一点不含糊的去病说道:“那你还得忍忍。”

  天,还要忍!子瑜觉得肠子都在疼,疼得她掉泪。

  “你这跟着苦楚太多,跟来了也只能忍着了。”去病安慰。

  唉!腹中叹气,子瑜没了言语,这日子如何捱过去?她有了愁,转眼,她也忧虑,就是回去,这东归的路也不平坦,原路回归?她摇头,知道去病脾气的她直接就否了这想法,从祁连回去?这念头一闪,她的心里打了一个冷颤:浑邪王他们不阻击去病?

  新的担忧又至,悲悯的她只能听去病安排,继续西去。

继续阅读:第二百四十九章 头颅酒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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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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