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了鸡,去病在庭院中走了走,寻思朝中廷议之事。
虽然武帝意志坚定,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可朝中还是有一批儒生博士们秉承古制,不愿刀戈相向,总愿以和为贵,尤以丞相公孙弘为首主张和亲解忧,每年,都有书生上疏陈情,反对征讨四海。
欣喜,武帝是有主张之人,他看疏,也听言,殿上更是让众人畅怀议论,但最后,他会独断而行,他一直朝着他的目标前进!
他不是那埋首忍屈之人,他可是武帝,以武为谥号的皇帝。
廷议以去病胜利而结束,但去病知肩上担子太重,一直思量军中之事。
殿上辩论,众位将军无人赞成他的远奔之袭,就是卫青也犹豫此事,眼见离明年的开春已没有多少时日,日子很紧,他还要选兵,还要练兵,他明年会出征,他的时间很紧。
他一直在思虑,在院中坐到亥时,他知道武帝的心思,他也有他自己的大志,他更不能辜负皇帝的重托。
月儿渐渐东上,月光如水,静静俯瞰静寂的庭院。
月光下,一道黑影在门口一闪,静谧的宁静气氛瞬间变化,空气陡然紧绷,仿似可以滴出一滴血来!
“何人?”霍祁的厉声已经出口。
霍祁气势如箭的呵斥声射向大门的同时,眼色森然的他已纵跃跳出,飞身蹿至院门口。他手中的剑应着话点已亮在了空中,寒光四射的剑锋在月下闪着幽冥的煞光。
煞气腾腾的他那幽冥般的剑已经指向了一人!
来人既没有后退,也没有拔剑的动作,霍祁停了剑锋所向。他毒辣的眼光扫视过去,只见一小子模模糊糊地站在剑的面前!
月色清幽,可青色的月光洒在小子的身上,全是暗冥般的黑影。
霍祁有毒的眼一扫,小子的轮廓清晰可辨。
霍祁暗暗点头,无刀无剑,就一壮壮实实的小子!霍祁的眼色没了毒,他放了剑,剑归了鞘,他悠然起来。
小子不闪躲,小子虎头圆眼的模样,还有小子双眼在月下闪着的狠狠幽光,倒令霍祈好好打量了起来。
“你小子想干甚?”
霍祁的口气松了下来,他持剑的手也放心地叉在了腰上。
“我找冠军侯!”小子大声一吼,震动了庭院中的树,过风的树叶儿哗哗响。
听到小子洪亮的声音,霍祁嬉笑地点头,居然拍了拍小子的肩膀。
屋内的珠儿见去病静坐良久,此时端了茶出来,正递给去病喝茶。
夜色里,院外的一问一答,虽杂在哗哗的树叶声中,可男子浑厚的声音仍清晰可辨地被夜风送至耳畔。
珠儿细细一辨,就说:“是隔壁的赵勇,李琴师的外甥。”
“叫他进来。” 思路已被打断的去病喝了碗中的茶,抹抹大嘴吩咐了一声。
霍祁放行,赵勇昂首大步进了院子。
看到小子雄赳赳的步伐,霍祁更是笑开了怀,看来他还蛮欣赏赵勇。
青色的月下,霍祁的笑,挤眉弄眼的可像鬼在乐。他环抱双手,站在门口,他打算听听小子的话。
“何事?” 去病打量了一下,淡然问道。
“我名赵勇,是隔壁李琴师外甥,我想跟着冠军侯您打匈奴!”小子站直了正长个儿的粗壮身体,放声回话。
听声音,看个头,去病一眼就估摸出了赵勇的年岁,他放眼看了过去。
赵勇昂首站立,眼神不回避,他标标直直的身躯,他结结实实的身板看着很爱人,是块好料子,去病心道。
眼前就是冠军侯,是希望所在,赵勇双眼迎着去病的眼光看向他。
门口的霍祁看着去病和赵勇,他张嘴就嚼了一竹叶,边动腮帮子他还边点着头,他当然满意,从去病暗黑的脸上判断,这小子敢抬头直视去病,当是胆大勇猛之人!
去病继续看着赵勇,问道:
“为何打匈奴?”
“我家住上谷边境,今年匈奴入侵,我父母均亡在匈奴人手上,我要为我父母报仇!”
赵勇的话凶霸霸的,恨意很深。
“呸!”霍祈吐了口中的竹叶,他抹了嘴,站着不动,随即他摇了头。
霍祁的一词,院中的人都听到了,去病望了一眼,赵勇可没回头。
珠儿也望了霍祁一眼,她的眼色微微动了动,端着碗,珠儿想了想,她认真地说了话:
“这小子父母俱亡,夏日被李琴师带到坊间,就一直吵着报仇,知道我们姑娘是匈奴人,这小子见了姑娘就没了好眼色,差点就打了姑娘,幸喜姑娘避开了。这小子孔武有力,如今能打匈奴不是更如愿了吗?”
珠儿想的是帮助赵勇,圆赵勇的渴望,她的话显然起了作用,去病抬眼又认真地打量着气昂昂的赵勇。
去病墨色的眼在月下闪着幽深的光,他问:“你父母均是匈奴兵所杀?”
“嗯!”
“你要杀匈奴人?连你身边的匈奴人也要杀?”
“他们该死!”
虽知道冠军侯喜石姑娘,可赵勇仍然不变音地大吼道。他心中是更盛的恨,他要以牙还牙,他想报仇。
“那我杀了子瑜,哦,石姑娘的父兄,石姑娘是不是应该杀我?”
赵勇虽然有勇气,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卡了调。他的脸色不再那么坚定,难得的,他的眼底有了迷惑。这以牙还牙,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是死胡同!他无法回答。
月光下,赵勇坚毅的眼迟疑了,高昂的头终于低了下来,看着青色的地,他想了想,就说:“我当时有气,才向石姑娘撒气,后来就没了。”语气明显软了。
门口的霍祁此时又扯了一乱七八糟的叶子,又嚼了起来。
珠儿的眼色也震动了,她敬服地看了看去病,躬身一礼就端着碗洗碗去了。
“征战匈奴和杀匈奴人是两码事儿,你不能混为一谈!你还小,把我的问题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打匈奴的事!”
去病的话很严厉,他的眼也冷寒,他看着赵勇,下了逐客令。
隔壁李木子从赵勇出门,他就一直在注意此事。
听到赵勇和霍祁的对话,他就过来了。站在院门口,他又听到了去病和赵勇的对话。
李木子摇着头,踏步入院,给去病陪个不是,他就拉着赵勇回去了。
院子重归宁静,幽暗的月下,树叶儿幽幽地晃动,好像在点头认可,也好像在摇头叹息。
等去病进了屋,庭院中的霍祁看着进院的霍连,感慨道:“我们匈奴就没公子这样的胸襟!年年上汉境杀人抢物抢人,非正义之战!必遭报应!”
跟着霍连进院子的汤圆吠了两声就一趟子跑了,留下霍连站在了院中。
虽不知霍祁感叹的缘由,可霍连听了霍祁的话却点头,“不管公子是大汉将军,还是匈奴将军,我都跟他!”
屋内,子瑜早醒了,她也听了院中的对白,可她没好心情。
看到去病进了屋子,局促不安的春儿抬头看着他,不知如何说话。
“我这低俗之屋恐污了冠军侯,请你出去!”
子瑜终于开口说了话,不过她的脸朝里,她不想看去病,她说出的话声音虽小,但语气仍然很冷,冷如外面的冷清月色。
“你这么高雅,何来低俗之气?你别生气,我就挨着榻睡地上。”听到子瑜跟自己说话,去病的眼色一笑,他诞着脸也说了话。
当然,他的语气已变,不再是刚才说话的声音,诞然调侃之意有那么一点点。
子瑜一听这话,心中大怒:这狂妄之徒又来了!
喘着一口怒气,她喊道:“你要睡这屋,就把你的人全撤了,我不需要!”声音中的怨气大如天。
“好,好,好!我不睡这里,你消消气儿,我出去,我出去。”去病没辙,又出了屋子。
霍祁的头在门口的光亮中晃了晃,他偷笑了,这笑被去病看见了,去病的脸色瞬间就掉了地,他的火上来了。
“你小子笑甚?看你家主子被撵,你还笑!?”去病有气,暗着脸吼了霍祁,可一下子,他又叹道:“也不知子瑜何时消气儿!”
“公子乃义气之人,如何惹得子瑜姑娘如此生气,只是因为父兄被杀?”霍祁嬉笑着,大胆一问。
“少打听!干好自己的事,把子瑜身子养好就是你俩的责任!我回来,子瑜还病着,你俩就不要见我!”
“是!公子吩咐的事,霍祁一定办到!”霍祁抱拳,放声道。
“今晚公子睡哪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霍连也专心看去病笑话,一上台阶就问道。
“今晚月色好,我就睡廊下。”去病的话虽无奈,可也自娱自乐。
霍连伸了伸舌头,“我抱被子去了。”
当夜,去病果真就在廊下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