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的哭声飘远了,外面廊下的霍祁、霍连互相对望了一眼。俩人眼底的意蕴很深。
霍祁点头舒气道:“这就是那汉女子瑜了!我可见到人了。”他的声音里可没有一丝担忧。
他的眼底有了疑惑,却奇异道:
“公子大漠之妻居然失散四年!那姑娘到长安也有两年了,居然不知道公子?你说怪不怪!真不知公子如何得罪了子瑜姑娘,她竟如此恨公子,肯定不仅仅因为公子杀了她父兄的缘故。”
霍连点头,“肯定是恨公子没找到她,没带她来长安。”
两人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居然又同时互望了一眼,霍祁扯着一张大嘴居然笑了笑,显然很满意和霍连的对望。
不过,他的笑就是瞬间的事,霍祁不服气地叹气:
“我们听音这么久,公子都没发现是子瑜姑娘的乐音,你说竟有此等事!我记得那日,公子入厕,院中有狗吠声,我还去看了,就遇到了子瑜姑娘带着面巾,我还和姑娘说了几句,那明显就是那大犬嗅到公子气味,在唤他。
“可惜,那日公子醉了,两人竟然就没相认!如今,这样相认,公子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听这音,霍祁好像断定子瑜不会死,他的眼悠悠地看着屋内的热闹,顺便也瞄了瞄庭院中的去病。
霍连抻了一个懒腰,懒懒地说话:
“也是,这姑娘遮面不见人,就是等公子;现如今见了面,子瑜姑娘却寻死!看来公子不知犯了多大的错让这子瑜姑娘如此决绝!现气大着,公子也没辙。
“就不知公子这招苦肉计能否解围,如果不能解围,公子就只能另想法子了。我倒想看看公子还有什么办法让子瑜姑娘吃饭!”
霍连的话可是很毒,他的话中有着明显的幸灾乐祸调。
想到去病会有苦相,会有为难事,霍祁的笑又被扯了出来。
俩人居然很懂去病,知道他的谋略,他俩就看去病的笑话,这可苦了屋内的丫头们,她们可在担惊受怕,她们还哭了无数的眼泪。
看着庭院中不停走动的去病,霍祁的眼一亮,就来了兴致:
“我俩打赌,我赌子瑜姑娘赢。自跟着公子以来,从来就是公子折磨我们,无人敢惹他!我很想看看她能把公子折磨成什么样!”
他居然想去病输,如被去病知道了,他不怕抽?霍祁可是胆大之人,他从不怕去病的鞭子。
想到子瑜折磨去病,霍祁的大嘴又咧开了,一抹笑又被扯了出来,他的脸可是阳光灿烂着,比天上的太阳还光鲜。
“我赌公子赢,公子是什么人,骠骑将军,只要公子想要战胜的,必定得到!”
霍连永远站在去病一边,自从大漠跟了去病,他对去病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他也怕他。想到公子被子瑜折磨,他觉得他的背好像也有了一丝疼意。
“那好,一言为定!”霍祁一抬手,就拍了霍连的手。霍连当然也是这句话。
灿烂阳光下,两位年轻人笑着互相拍手,互相打拳,嘻嘻地低声闹着。
他俩不管去病痛苦,居然打了赌,专看去病笑话,正忧心子瑜的去病可是一无所知。估计,他知道了,会抽他俩!
看到去病在庭院中一直不出声,霍连的眼跟着去病而去,他继续猜测:
“那赵司马肯定知道公子和姑娘的事,不然,为何他一来,这子瑜姑娘就找到了?还有,为何那晚他就走了?等他来,我好好问问。”
霍连低头冥思苦想,他想知道更多的故事。
霍祁可不关心这些,他想看去病的窘态,他想去病输,可他也想知道去病如何解套,他说道:
“问这些干甚?只要公子解了烦忧就行,这几年就没见公子欢喜过。那年探子来报,说‘汉女子瑜死’,记得吗?公子那个气!不过,如今这姑娘气大着,公子这关可不好过!”
霍祁摇了头。
霍祁的话点醒了霍连,霍连的眼底终于有了惊异,他点着头,奇道:“这子瑜姑娘到底是汉女还是匈奴人?那年公子塞外去,不就是去找这姑娘了吗?你不是说你在坊间遇到她,她说她是匈奴人吗,怎又是汉女?”
霍祁呸霍连:
“公子的事情,公子从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霍祁虽埋怨,他也继续猜测:
“我也没搞清楚,没事的时候,我俩问问坊间珠儿,这姑娘到底是何来路,让一向骄傲的公子痴迷如此!”
俩人虽说着话,可霍祁如鹰的眼一直不闲着,他早看到卫二进了门。
一直在月洞门外探头的卫二悄无声气地走了过来,他压低了声音问:
“那姑娘真是汉女子瑜?”
话一完,卫二抬眼就见去病正烦躁地在院内踱步,他不等两人回话就脚底抹油——溜了。
霍祁霍连的赌已经开始了,可室内仍是一片哭声。
到了晚上,月儿东上,夜幕降临,一干稚气女孩子仍跪着,倒地的倒地,哭泣的哭泣,又不敢大声哭,屋内哭声转换,变成了一片低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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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儿扶在子瑜榻旁,她已经晕了过去。
跪伏一晚的女子们,又累又饿又悲,早就晕死在地,屋内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棱格子斜斜地印在榻上,暖暖的。
“姑娘……”一缕阳光照在珠儿褐色葛衣上,珠儿缓缓醒了,她一睁眼,就低低地哭泣道,“姑娘……你不能让我们去死……”
哭了一晚上的珠儿,头重得很厉害,她的心很不安。
她又想起了玉儿临走时的眼神,那眼神好像要说什么话?
珠儿的心继续回想:还有,冠军侯说话的时候一直就盯着自己看,自己有什么不对吗?自己就要死了,有何看的?他出门时看自己的眼神更不对,那眼神很耐人寻味,好像有什么事……
玉儿姐姐走的时候,她看了冠军侯一眼,她为何看他?可奇怪的是冠军侯也看了玉儿姐姐一眼,他还轻轻地摇了头,她们想干什么?
珠儿不明白,她哭了一晚上,可这些奇怪的眼神也让她想了一晚上。
玉儿的哭泣,姑娘的话,元宵之夜的事,姑娘的药材,莫措姑娘的话……这些曾经的旧事一一在珠儿脑中一一被翻了出来,又被珠儿一一过滤。
如今的珠儿,可不是元宵之夜时的珠儿,自玉儿走了,她事事都在焦虑,她就怕姑娘干傻事。
想着想着,她的眼瞪住了,他们是这个意思!
珠儿看了看床上的子瑜,她的脸更白更瘦了,嘴唇由于缺水也卷了皮,珠儿心疼了。
珠儿伸手摸摸子瑜的唇,没有动静,她又好好量了量,她叹气:姑娘的脸瘦得还没自己的手掌大,姑娘命苦。
吸吸气,定定神,珠儿开始哭诉:“姑娘……你死了……我们……这一屋的人都要死……你不能让……我们都死……”
“姑娘,你醒醒,你看看我们,看看她们……”
珠儿在子瑜耳内细细地哭诉,声音一点一点地透了进去,阳光下的哭诉声声刺耳,阳光更是有情有意地看着室内的人,不断地在子瑜的身上流连。
阳光寸寸地移,时间秒秒地过。
珠儿的哭诉晃晃悠悠地飘,声声击打着子瑜的耳膜,她要把姑娘唤回来……
远去的魂游荡在黑墨般的夜中,冷寂的心已没入冰冷的海底,声声泣哭透到海底,魂渐渐上升,心渐渐游动。
浮出海面,她缓缓苏醒,她仔细地辩听这空中的泣声,声声是那么熟悉,又好像就在周围,时远时近,墨云开眼,阳光洒下……
暖暖的阳光照着,昏昏谔谔间,子瑜的魂和心重复闭合,远去的她回到了屋里,她被珠儿越来越清晰的声音拉回现实,她的耳内传来的是真实的声音,当然是珠儿的哭诉声。
一夜都没有动静的她终于动了动眼珠子。
珠儿的哭声,她很熟悉,珠儿还在这里?玉儿去了哪里?她怎没带珠儿走?
徐徐地,子瑜睁了眼。
见姑娘的睫毛闪了闪,珠儿的心开始狂跳。闭着气,珠儿看到姑娘的黑眼仁亮了出来,姑娘她微微睁了眼!
珠儿的声音更大了:
“我是莫珠……是姑娘取的名字……取的时候就说了……是姑娘的妹妹……姑娘说过要照顾我……要让我好好嫁人……还有兰儿……姑娘……你忍心看着我……和兰儿去死……”
“姑娘,我在这……”
兰儿早就哭晕死了,此时听到她的名字,她回过神来,扶着床榻继续眯眼哭。
兰儿的哭也声声敲着子瑜冰冷的心,她的心开始碎,也开始疼。
珠儿的泪珠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一颗一颗滚滚而下,她更是伤伤心心地哭:
“姑娘……你看看……这……屋里的丫头们……她们和你无亲无故……从昨日午间开始……一直都跪着……都跪了一晚上……我们都没吃饭……
“那冠军侯说了……姑娘不吃饭……就不许我们吃饭……还说了……姑娘死……她们都陪葬……姑娘死……我肯定死……可她们无辜……她们会跟着姑娘死……姑娘你真狠心……见她们死……”
子瑜的黑眼珠子无声无气地转了转,迷迷糊糊中,她已看见了身边的珠儿和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