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弦歌却是眼前一亮。
她毕竟出身后世,对工程的理解就是各种大型机械,人的主要作用是操控机器,而不是徒手搬大石。
这么大的工程,要都指望人般,就算这里的人跟后世的人不一样,那也恐怕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搞完了。
其实买山改造这件事,早前她便同月惊鸿商量过。
当时月惊鸿的评价也是两个字:费事。
不过大美人紧接着又表示:要是他出手的话,倒也不过是一动念的事情。
没想到沐弦歌却摇摇头:“我要的不仅是这个结果,还有这件事本身。”
她一顿解释,月惊鸿才明白她的意思:要利用这推倒重建的时机,为周围居民创造财富,提升生活品质。
“法圣大人亲自动手,移山填海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但那对周边百姓无益啊。”
当时月惊鸿沉默许久,最后伸手摸摸她的头:“朕明白了。”
他的小弦歌根本就不是那些经年生活在深宫后院、目光短浅的人能比的。
她所考量的事情,严格来说,已经是一国之主的职责了。
国主要统御一个国家,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轻松自在、举重若轻。
需要平衡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过程和结果何者为重,比如正义和公平要取哪个。
这是国主的基本素养。
他知道他的小弦歌一贯会给人以惊奇和意外。
却完全没有料到,她竟能高瞻远瞩到这种程度!
看来,是时候考虑给她一个惊喜了……
他不说,沐弦歌自然就不知道这大美人心里在打些什么主意,只是当从他口中听到“两仪榭”这个所在时,眼睛猛地一亮。
“到时候给他们也下个帖子吧!我需要他们的协助。”
——只是没想到,到最后竟是公孙宇亲自提出要帮忙。
“这件事自然还要依仗两仪榭。公孙先生需要何等报酬,尽管开价。”沐弦歌爽快应下。
公孙宇拈须大笑:“旁人都是无偿相助,偏偏老朽就要收钱,皇后这是在看不起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并非如此。”沐弦歌忙解释,“出人和出物还是不一样的,两仪榭造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完全不需要成本啊。”
“借用星总教的话,这一场下来打响了知名度,让世人知晓我两仪榭的东西好用了,这波老朽不亏啊!”
皇后提出、皇后的弟弟亲自督办的事情,肯定是轰动天下的大事啊!
在这种大事里面露个脸,这种传播效应那可真不是盖的。
何况,公孙宇对自家生产的工具都有十足的信心,此次使用,定能大放异彩,为两仪榭带来声名和生意。
气氛热烈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自告奋勇,要无偿提供各种援助。
到最后,竟连一向不搀和俗事的沙飞云也被闹腾得上了头,大声表示:“所有走水路运输的东西,全部都由巨鲸盟接手了!你们都不要跟我抢这趟露脸的机会!”
众人暴汗。
大规模的水运现在只有巨鲸盟在做,其余只是零星随便搞搞的,想抢都抢不掉的好吧。
趁大家谈兴正浓,越鸣泉低声向星晖总教说了几句什么,星晖摆摆手,意思是你自便。
越鸣泉向侍卫问了路,准备绕进紫宸殿偏殿。
才走了两步,猛听身后一顿气喘吁吁:“越教官,等一下!”
越鸣泉一愣:这声音……
眼看那人跑到自己面前,仍是一副普通的侍从打扮,越鸣泉皱了眉,轻声道:“罗夏蓝?”
这个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的小侍从,居然是罗夏蓝假扮的!
也不知她那张脸是经过了怎样鬼斧神工的掩饰,如果单从外表上看,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半分罗夏蓝的影子的。
但越鸣泉身为礼乐教官,对声音的感知能力非比寻常,仅靠六个字,就准确地判断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竟敢乔装打扮混进皇宫,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知道危险吗?不知道随时有可能牵连家族吗?
毕竟曾是他的学生,越鸣泉板起了脸,才要斥她胡闹,却见罗夏蓝一脸欣喜:“越教官,你果然在!我就猜你会在,但是叔叔又不肯带我来,我只好——”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越鸣泉沉默下来。
还在神圣书院的时候,罗夏蓝就曾明确表达过对他的好感。
先是当众问他“越教官可有婚配”,又曾在私下惆怅过“早知道越教官属意沐弦歌,我就不多问这一句了”。
她对他的心思,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过。
那时他曾直截了当地掐灭过她的念头,告诉她,身为书院教官,对所有的学生都是一视同仁,不会存在额外的感情。
在那之后,罗夏蓝果然未曾再纠缠过这个问题。
他以为这样就够了,以为一切都已迎刃而解。
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小觑了这个小姑娘的执著。
从书院结业之后,要想再见教官一面,就很难了。
尤其罗夏蓝并没有接手家族事业,还处于培养期,一切行动都不自由。
但一自分别,相思与日俱增,尽管知道那个人对自己并无特别,心中的思念却是一天满似一天。
她想见他。
想听他说说话。
哪怕只是单纯的训斥也好。
可是,她没有机会。
听闻陛下大婚,广发请柬,她当即便想,会不会越教官也在其中?
毕竟神圣书院在幽微二国地位超然,与皇室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从神圣书院结业的优秀学子,后来都成为了朝廷栋梁之才。
她偷偷贿赂了一个小侍从,换了他的衣服,改扮作男子形容,混进了皇宫。
一路上既要避免被叔叔看穿身份,又要和别的侍从打成一片,还要当心一个姑娘家别被人占了便宜去。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千般辛苦,只为再见那人一面。
可当真见了面,除了一句“你果然在”,别的话,她却也说不出来了。
千言万语凝在唇边,任凭情绪掀起滔天巨浪,最终她只会傻傻地看着他笑,说:“越教官,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