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水之滨有刚山,上有圣树曰漆木,其果实为美玉,名“雩琈”。
这是玄灵大陆上流传两千年之久的、关于刚山的传说。
严格来说,每一句都是对的。
但问题是,这传说从头至尾,也并未说过“圣树”的果实就是“圣物”啊!
“圣树是圣树,圣物是圣物。”狡的眼中竟滑过一丝慧黠。
月惊鸿一怔。
原来这么多年,人类竟都是被骗了么。
真正的圣物确实跟圣树有关,但却不是圣树的果实?
“漆木千年一结果,也就是说,圣山的每一次开启,都会伴随雩琈出世。也许,这就是人们误以为雩琈是圣物的原因吧。”
根据狡的解释,漆木果实结出即落,如果不是刚好在下落的瞬间将之接住,那它便会坠落到地上,摔成碎片。
那就难怪了。
上次叶星阑连圣树的影子都没见到,雩琈自然只能掉落在地。
于是心有不甘的先知便收罗了所有的雩琈碎片。
至于他为什么要收碎片——
“或许是以为碎片会有什么用处,也未可知。”狡轻飘飘地说完,目光转向木灵之心,“但这次恭喜你,拿到了真正的圣物。”
月惊鸿一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一个法圣,拿到了圣物又能干什么?
——不对,还是有用的,可以给讹兽用啊!
“圣物珍贵,既然拿到了,还请妥善保存,木灵之心的传人。”狡抬起头,深深看着月惊鸿,“能够亲眼看着木灵之心找到传人,应该说我非常幸运。”
不知怎么,它的语气让月惊鸿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那么你——”他略一沉吟,“接下来要如何?”
狡刚刚说过,它是刚山的护山圣兽。
刚山上有什么?
——木灵之心。
现在木灵之心找到了自己在等的人,那是不是意味着,护山圣兽存在的意义已经没有了?
希望不是他想多了。
月惊鸿深深蹙起眉。
狡的目光依旧柔和平静:“圣兽伴随圣物而生,圣物在此,圣兽便在此。圣物离了刚山找到归宿,圣兽也就该回归大地了。”
回归大地?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不忍,狡的脸上又现出了微笑:“木灵之心的传人,我能感觉到,你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呃,善良?
不不不,善良的人做不了国主。
对这个评价,月惊鸿是拒绝的。
喜欢看脸的人可以说他妖孽,看不惯他成天以华床代步的可以说他懒散,幽国君臣可以说他邪恶恐怖,微国臣子们可以说他独断专行,微国国人还可以说他治国有方。
然而……“善良”是个什么鬼?
月惊鸿人生前二十年丰富多彩,好事坏事都做过一箩筐,但唯独跟善良这个词完全搭不上边。
是说他一人斩杀数万幽国大军时善良?
是说他把没事瞎提意见的大臣丢出去挂上一夜时善良?
是说他面不改色刑讯囚徒时善良?
还是说他果断将幽国十六城收入囊中时善良?
“你们人的评价标准太过飘乎不定,我们兽看人,只看本心。”狡也不争辩,只是温声道,“还是很遗憾,若凤皇在你身上,今日本可得到更多。”
凤皇……
月惊鸿猛然想起一件事:“凤皇还在叶星阑身上吗?”
狡摇摇头:“他身上有凤皇的气息,但,凤皇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什么意思,凤皇死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乘黄该多伤心啊。
“死这个字并不确切,神兽与护山圣兽出自同源,都是玄神创造的产物,我们这种生命,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死。”狡的表情很平静。
不在了,但不是死,那是怎样?
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死……
所以乘黄才会收集齐了毕方的神魂,然后令它重生?
月惊鸿忽地想到,狡刚刚说它自己“该回归大地了”。
他心念电转,一时之间想到无数种可能性。
却见狡慢慢抬起头,依恋的目光投注到某个方向,眼中缓缓溢出一滴泪。
“啪”地一声,泪水落地。
地面上氲起一滩白雾,缭绕向上,很快包裹起狡的整个身躯。
狡仰首向天,一声清啸,圣洁的身躯在白雾中逐渐虚化,最终,只剩下一团圆球飘浮在空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这圆球是……魂魄吗?
圆球在白雾中弹了几下,不知为什么,看上去竟像是在跟月惊鸿道别。
随后,白雾猛地喷发出无数条细丝,将圆球片片绞碎。
碎片无法被白雾承托,倏然落地。
白雾霎时散去,碎片渐渐没入土中,终至不可见。
月惊鸿看着这一切,忽然什么叫“回归大地”。
木灵之心找到了主人,狡的使命完成了,所以它将自己裂魂,魂魄碎片永久地融入了大地。
护山圣兽消失,山的力量似乎也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有轻微的轰鸣自山体中心绵延散发,片刻工夫,郁郁葱葱的草木竟迅速矮化、枯萎、消失!
圣兽裂魂,草木同悲!
轰然大响中,山崩地裂!
沐弦歌简直想骂人。
她和琴曜风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崩毁,却把他们都打落了山崖。
一切又回到起点。
讹兽口中吐出无声之吼,帮他们震掉了周围的山石,清出一块还算平坦的地面来。
沐弦歌皱眉向四周看去,忽地发现不对:“刚刚那些树啊草的,怎么一下子都没了?”
琴曜风吃了一惊:“莫非山体发生变故?”
他一个初级大法师,贸然前来拜会圣山,还是木系的圣山,原本就心中忐忑。
一路下来,发现圣山倒也没特别跟他过不去,并未发生什么气息不继、平地摔跤之类的倒霉事件,本是松了一口气的。
结果……
紧接着树木们就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幕当场死亡。
“莫非圣山不愿受到打扰,所以自行闭合?”他有些惴惴地揣测。
沐弦歌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若真如此小气,说明所谓圣山也就不过尔尔罢了,有何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