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哥哥完全没有怨念。”沐弦歌定定地看着莫菲,“一丁点都没有。他最后的一丝意识,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他的妹妹还在阐国皇宫,她性子单纯,怕是会遇到危险,请月惊鸿一定要救她回去。”
莫菲倒退几步,面色苍白。
“哥哥……”她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沐弦歌看着都揪心。
但她还是硬着心肠又补了一句:“他承受了难以想像的痛苦,直到身心俱灭却毫无怨念,是因为他甘愿为你做出任何牺牲,你是他最重要的人,是他生前身后都放不下的人。”
她看着莫菲,一字一顿地续道:“而你,却只想着作乐。”
莫菲痛苦地摇头:“不,我不是,我没有!”
沐弦歌不说话了。
是不是,有没有,自由心证,她不愿意在这些东西上纠缠。
“我只是……我只是——”莫菲捂着脸,靠在墙上缓缓下滑。
“你只是想去祭奠作乐而已,并没有要怎样,你觉得我这么说你,你很委屈。”沐弦歌冷静地看着她,“可要不是因为作乐,你哥哥根本就不会死。”
莫菲浑身都剧烈颤抖着,痛哭出声。
沐弦歌不再出声,任由她激烈发/泄。
到最后,莫菲哭了失了力气,颓然坐倒在地,神情呆滞。
“你一定在想,你太苦了,爱又爱不得,恨又恨不了,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哪一头你都放不下,却是哪一头你都顾不上。这个世界,活着怎么这么难?”沐弦歌淡淡开口。
莫菲憔悴地哂笑一声:“对,你说得对。”
她是喜欢作乐,但也自问从未逼迫过他,从未让他陷入不义之地,为什么作乐就能那么心安理得地把她的一腔热情都当成了生意?
她想不通。
但再怎样想不通,也只是自己生气,没有想要把作乐怎么样。
万万没想到,竟是害得哥哥为此葬送了性命!
祭奠作乐,她也是经历了非常痛苦的挣扎。
可,那到底是她一往无悔的爱情,就算错付了,难道就连祭奠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到最后所有的都没有了,她还在。
人生一世,怎么会这么难。
“那是因为你明知道自己错付了,却自欺欺人越陷越深,不肯醒悟。”沐弦歌的声音依旧清冷,“假如抛开作乐和莫问心的身份不谈,有两个人,一个把你当作工具,榨干你的利用价值,然而从头至尾都对你毫无情义;一个对你呵护备至,情愿替你赴死,就连死后唯一牵挂的,也是你的安危。这两人,你应该对谁付出真心?”
抛开身份,既无亲情也无爱情吗?
那,答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
谁会那么傻,对一个全心全意利用自己的人付出真心?
沐弦歌点点头:“所以你明白你的问题在哪里了吗?”
莫菲怔怔地看着她。
沐弦歌也不理她,让她随便去想,自己则是重新拿起桌上的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看。
永安城的制造坊,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第一批三级凤翼已经制造完毕,沐玄、沐棕二人在沐梁的监督下,正在按照订单顺序,一辆一辆地安排人去送。
至于法器,由于工艺略复杂些,现在还在加紧赶制中。
沐渠对此十分不满,已经是第二次写信来催了:到底什么时候能让他的兵们用上那个酷死了的法器啊!
反正也是要写信的,沐渠顺便提到了整治队伍的进度。
据他自己说,乾封城的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要不是他舍不得那只大老龟,其实现在就应该启程去宁南城了。
……舍不得旋龟?
旋龟一定会说谢谢您嘞,您赶紧地好滚不送吧。
沐弦歌不由得勾起唇角。
沐渠这个家伙就是长着一张欠打的嘴。
信的最后,沐渠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又不是齐老妈子,照顾这些兵们的日常生活实在太不擅长了,七妹妹要么派个人来搭把手?最好是个女的,当然了肯定不会让她跟这些大头兵住在一起。”
至于为什么要个女的,无非是沐渠认为女人细心,对士兵的衣食住行可以充分关怀到。
而且又不需要这个女的亲力亲为,只是要她统筹规划好一切,具体事宜自然有专人去做。
沐弦歌眉头一皱,低声笑骂一句“胡闹”。
这家伙的嘴果然是欠打。
正在此时,莫菲突然开口:“我明白了。”
沐弦歌一顿,放下手里的信件,双手一叉,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
“这件事,原本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我对作乐只是一厢情愿,他根本就不是我的谁,不值得我为他做任何事。何况就算我做了,他也不会认。”
莫菲顿了一下,笑意很苦很涩:“为什么我要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呢。男人没了还可以再找,可哥哥没了,就再也没有了。”
再也不会有人把她当作小公主,捧在手心里拼命宠。
再也不会有人在她犯错时,永远只是包容地一笑,然后默默替她收拾残局。
再也不会有人记挂着她吃得饱否,穿得暖否,过得幸福吗。
这世界上对她最好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醍醐灌顶一般,她突然想通了一切。
不是不可以为一个男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若那个男人根本不在乎,那她做的这一切,除了让心疼她的哥哥一再伤神,还能有什么用处呢?
可笑她此前为情所困,竟然陷入自我感动中,不能自拔。
满心里只想着,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就算是不回报,起码也是会感动的吧?
当发现他真的连一丝感动都没有、甚至满脑子想的只是利用她时,她慌了。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一腔深情竟然错付至此。
于是她开始自欺欺人,替他想了很多借口。
比如,他是极乐宫的人,身不由己,这些都不是他愿意的。
又如,他其实还是感动的,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而已。
可是不管怎样,她心里毕竟清楚,那些都是假的。
那个男人没什么苦衷,只是对她毫不在意而已。
人世间最大的笑话,就是你所以为的深情款款,落在对方眼里却只是徒增笑谈。
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