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传承境界这件事,叶轩迟曾经反复和叶星阑讨论过所有的细节。
所以他当然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叶星阑在先知的境界里已经稳稳当当地坐了两千年。
就算他是个木头白痴,偌久的时光,也足以把一些事情研究个七七八八了。
譬如说,“境界”这回事。
一般人眼中的境界都是个玄学,就如两千年前其实大陆上的法圣也不少,为什么最后只有他们四个成了先知?
还恰好是金木水火一样一个。
简直就像是特意挑选过的一般。
然而其实,这还真就是特意挑的。
这个世界是玄神造的,总的来说,它是一直按照玄神的意志来稳定运转的。
三千年前,神魔大战还没开始的时候,大陆不分五行,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法圣先知。
那时候只要是个人,十系法术就都可以练,只要你的灵力够用。
是后来神魔大战毁掉了玄灵大陆的根基,玄神无奈之下硬造四行,人类修行者才分出了四行。
而在那之后的玄灵大陆,很明显也被玄神改了规则,“先知”这个层次上,有且只能有四个,四行各一个。
不管法圣有多少个。
既然有选择,就要有依据。
这个依据,其实就是心魔试炼。
每个法圣在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之后,都会触发心魔试炼。
但无论你过得了过不了,它永远是四行各取一个。
就像一场考试,选拔的标准就是金木水火每一系当中成绩最高的那个。
问题来了,那如果每个人参加考试的时间不同,又当如何选择?
玄神当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解决方式也简单粗暴:就选第一个考满分的人。
也就是说,只要你在心魔试炼中一点错都不出,而在你之前又没有本系先知,那么恭喜你,就是你了。
而如果你这个系已经有活着的先知了,那不好意思,就算你考满分,也不可能升级。
叶星阑原本以为自己有两次机会朝拜刚山,怎么也能得到神之旨意,顺利晋升近神者。
结果没想到斜刺里杀出来个月惊鸿!
此人当真是天生奇才,惊才绝艳,不但年纪轻轻修为不凡,更令人气愤的是,他还是那个什么木灵之心的传人!
叶星阑一直以为刚山的圣物是完整的雩琈,为此他做了很多准备,查阅了相当多的资料,还把叶轩迟叫来做帮手,利用对方的空间法术隔绝月惊鸿一行,企图独占雩琈。
结果这一切都是白忙。
圣树根本就不见他,圣物根本就不是雩琈!
刚山只认月惊鸿!
如果说最开始他只是醉心于晋升近神者,求得长生,并没有太把月惊鸿放在心上,也并没有很想杀死对方。
那么,从那一日起,叶星阑的目标就完全变了。
他没有圣物,无法晋升,没关系,但他得不到的,月惊鸿也别想得到!
凭什么有些人就是被神偏爱,享尽荣宠?
月惊鸿这个人,出身好,长得俏,修为高,连运气也跟着爆棚。
而他呢。
从法师到先知的每一步,都是他自己踏踏实实、血雨腥风里走过来的!
他历尽艰难才得到的东西,凭什么月惊鸿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
就算他死,也要阻止月惊鸿成为先知!
所以他才会选了叶轩迟做他的“继承者”。
沐弦歌一听见叶轩迟也姓叶,本能地认为跟叶星阑有些关系。
她还真没想错。
真要算起来,叶轩迟跟叶星阑是出自同宗,勉强算是叶星阑的后辈。
这层关系也让叶星阑稍稍好受了些。
有那么一丝“香火传承”的味道。
当然,叶轩迟是个什么人,他还是知道的。
天罗苑主手中掌控着几大佣兵团,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不善就对了。
他既不指望叶轩迟对他感激涕零,也不希冀叶轩迟能是个什么好心之辈。
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才好呢。
这世上多一个十恶不赦的先知,可真是有趣得紧呢,反正到时候他也已经死了,就算世界大乱,与他又有什么相干?
只要能阻止月惊鸿就行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不分日夜反复推敲,最终敲定了这个方案的每一步。
白雾带走了他的灵台,接下来就要开始吸收沐弦歌的灵力和精气了。
他的灵力可以直接灌输给叶轩迟,但要保持境界不灭,就必须要以神眷者的精气来储存!
精气都取了,顺便把她一身土系灵力也取了来,也不过就是捎带手的事,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反正她死了,月惊鸿一定是不好过的。
所有能让月惊鸿不好过的,能阻止他成为先知的,能打击他的,叶星阑都欢迎。
被白雾托住的先知灵台缓缓飞到沐弦歌身前。
沐弦歌抬起头,静静看着半空中一动不动的灵台,神色不动。
叶轩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白雾,这会儿才抽空看了看她,奇道:“你倒挺镇静。”
“那我现在应该干什么,大喊大叫?”沐弦歌讽笑一声,“‘救命!’这样?有用吗?”
叶轩迟大笑:“确实没什么用。”
在他的空间里,他想要谁进来,不想要谁进来,不过就是一念起灭的事儿。
喊破喉咙也是没有用的。
他抬起手,隔空对着沐弦歌点了几下。
沐弦歌皱眉“唔”了一声。
灵台已经被锁许久,骤然解放,一时竟会感到不适。
紧接着,叶星阑的灵台疯狂旋转起来,白雾被甩成一条细细的线,直接探进了沐弦歌体内!
那白雾原本就是用她的心头血养着的,体内灵力顿时将它认成了自己人,听话地跟着它一路上行,奔腾着离开了沐弦歌这个主人,袅袅进入叶星阑那颗先知灵台!
云烟缭绕下,沐弦歌的神色晦暗不明。
叶轩迟难掩心中激动,一霎不霎地注视着贪婪的先知灵台。
而在他身后,叶星阑已是油尽灯枯,全身肌肉都萎缩得肉眼难见,一整张人皮就像是随随便便挂在了骨骼上,一丝不苟地描摹出了骨架的模样。
他委顿在地,一下一下地倒着气,眼前渐渐模糊。
应该会……成的吧……
他茫然地想着,已然无力的手回光返照般跳动了一下,随即,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