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
不对。
它根本就不应该是被这样敲出来的。
它的声音，不应该只是金石之声。
它，不，它们，应该是天地之声！
心念从茫然到坚定。
眼前那一缕光，终于清晰。
沐弦歌看清楚了。
那是一道金芒，流光溢彩，华丽无双。
金元素的具象。
一道声音突地传入：“下面我将再次进行演示，关于八音中的‘金’，关于至诚至信之礼的声音。”
沐语柔款款转身，姿态曼妙，手执金锤，轻柔地向编钟敲去。
无声！
沐语柔一愣，当即就变了脸色。
怎么会无声！
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她心念电转，手中加了些力道，金锤再次落下。
仍是无声！
沐语柔呆若木鸡。
台下已经开始有了骚动。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刚才不还好好的？”
“为什么换了个位置就敲不出来了？”
“该不会是敲坏了吧？”
“啊？不能吧？这可是皇室八音啊，搞坏了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沐语柔暗暗咬牙，心中又惊又怒。
借到八音的当天晚上，她明明在湘王府里练习过的！
当时湘王还夸赞她奏得好听，别出心裁，很有新意。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出声了！
她隐隐还有些着急。
因为这套演奏其实并不仅仅是雅乐演奏这么简单！
这套手法，是沐庐教给她的。
据沐庐说，这是隐居微国的一个大能所做，若事先给一个人喝下迷失草汁，可使其心智迷乱，勾出心底最隐秘的欲/望，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
在进入德风堂之前，倪新雨碰她手腕那一下，其实是在与她对暗号。
意思是“草汁我已经骗她喝下了”。
现在，只需要她将八音按顺序各敲响两次，再连起来敲一次即可。
每敲一声，受草汁药力牵引，沐弦歌的神智都会迷乱一分。
八音敲完，沐弦歌将彻底失去理智，沦为欲/望的奴隶！
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全看她的乐声指引了。
只要一想到那个贱人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有辱斯文的行为，丢尽脸面，难以做人，她就觉得浑身上下一阵畅快！
但是现在，才敲了一声，第二声居然就敲不响了！
这怎么可以！
沐语柔咬着唇，目光阴鸷，手上用了大力，狠狠地往钟上一砸！
当！
编钟终于响了第二声。
不同于第一声的中正平和，这一声，听上去却有些怪怪的。
站在人群之外的越鸣泉微微皱了眉。
他从钟声里听出了抗拒、挣扎。
乐器抗拒沐语柔！想要逃离她！
这是为什么？
尽管身为神圣书院的礼乐教官，在书院内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坦白说，到目前为止，越鸣泉尚没有机会接触到皇室八音。
所以他没有轻举妄动。
皇室的东西，或许总有些高傲的脾气吧。
终于敲出响声，沐语柔冷然一笑，再转身面对众学子时，已是又换上了那副亲切温婉的虚假面孔。
“接下来，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下‘石’，也就是磬。众所周知，磬是用玉石做的，但皇室八音的这个磬，用的却不是普通玉石，而是火精玉。”
她向下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在凝神静听，不由得傲然一笑。
目光似不经意般飘到沐弦歌身上。
沐弦歌此时两眼放空，似乎正在走神，连花冠玉在身旁轻声呼唤都没听到。
起效了是吗？
沐语柔心内不断冷笑。
可怜的花公子，很快你就会见识到你平日里捧着追着的这个沐弦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
到时候这温文尔雅的花公子会是怎样的一副神情呢？
清醒过来的沐弦歌又要怎样面对花公子呢？
想想真是令人期待啊。
“火精玉乃是火之精魄用特殊容器收集，凝结千年而成，不但艳烈美丽，更是珍贵异常。以之为乐器，体现的正是‘礼’之一字的珍贵。”
沐语柔轻柔舒缓地讲述完毕，向台下环视了一圈。
“好！讲得太好了！”
学子们十分捧场地鼓噪起来。
“叮”一声响。
又是一声“叮”。
沐语柔将磬连敲两次。
台下一片喝彩叫好。
沐语柔背对众人，却是咬紧了牙关。
天知道她这一次，竟是隐隐用上了一丝灵力，才勉强将这磬敲响的！
哼，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一定会完成整场敲击的！
她还等着看沐弦歌的丑态呢！
台下的沐弦歌此时看上去已经快要处于意识抽离状态了。
花冠玉摇她一下，她便茫然地转过头，与他对视。
花冠玉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看得清吗？这是几？”
“……二啊。”沐弦歌莫名其妙，心想这家伙好二。
她挥挥手，止住了花冠玉要开口说话的意图。
磬声响起之后，她的眼前又出现了一道光。
这一次，是火红色的，艳烈张扬。
尽管像金光一样只出现了一瞬间，她却像是在脑海里抓住了什么东西，但是不小心又让它溜走了。
她极力回想看到金光和火光时的感觉。
一时之间，却没有头绪。
花冠玉看着重新陷入傻呆呆的状态的沐弦歌，满目忧虑。
倪新雨却是若有所思。
德风堂角落里，越鸣泉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这一次，是更加明显的排斥和抗拒。
这些乐器不喜欢被这般敲响。
也许是它们呆得深宫太久，已经不习惯在人前抛头露面。
又或者是认为演奏者与之气场不合，拒绝接受。
无论如何，这种情况并不寻常。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台上意气风发转过身来的沐语柔。
如果她还坚持继续敲击，而乐器们也坚持继续抗拒她的话，很可能会对她造成伤害。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当此之时，他却是不好随便打断学子的精彩表现。
有些棘手啊……
他这里满心犹豫，沐语柔却并不知情，依然声情并茂地继续着她的表演。
钟磬之后，紧接着是笙、埙、琴、箫、鼓、柷。
沐语柔一一介绍过，又依次奏响。
不出越鸣泉所料，果然是越往后，她的演奏便越吃力。
到最后击柷时，以他的目力，甚至清晰可见她动用灵力时手心闪过的光团。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总觉得这场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