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战胜的，是自己；最难忽略的，是心魔。
“你们会为爱而重生。”
那是蓝阎在离去前，抛出的话。淡淡的，幽怜回神时甚至看不见他的唇在蠕动。如果不是那一贯的口气，那种预言的调调，她几乎不敢确认刚才的话真的是蓝阎说的吗？
回头看时，已经只能瞧见他的背影了。一步步依旧踏得优雅，傲然卓绝，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神秘气息。
眼下，被烨阎牵着手，走在曾经和他一起渐渐熟悉的街头。幽怜又不经意想起了刚才蓝阎的话，他们真的可以为爱重生吗？怎么重生？
自私自利，甚至无耻的欺骗拖累彼此，不去理会舆论，忽略掉身体里相近的血液吗？
幽怜觉得自己做不到，顺着交握的手，她缓缓抬眸看向烨阎僵直颓废的背影，她猜，烨阎也做不到，他们可以不顾一切的去爱对方，却都不会忍心让对方一直在这样的煎熬里过余生。
但是，要放手吗？放开这双好不容易又握住的手？
正当幽怜踌躇犹豫时，烨阎突然紧了紧手心，薄汗随之渗进了幽怜的手底。他希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坚决，拥有她，放弃她，对烨阎来说都是生不如死。
可他也清清楚，自己超脱不了。每当想起这层可笑的关系，想起林阿姨发疯之前那歇斯底里的宣言，他就开始恐惧。
“烨阎，我们要去哪里？”幽怜忽然开口，即便声音很轻，在这杂乱的街头几乎轻易就被埋没。
烨阎还是听见了，他怔了怔，匆忙的脚步停了片刻，又继续牵着她往前走“我不知道，大概……一直走下去总会有个地方能待，无所谓了，只要牵着手，就算永远不停地走，也是种幸福。”
其实，幽怜更想问的是，他们能去哪里？世界那么大，她只觉得没有一个地方容得下他们俩，容得下这不伦之恋。
“你还记得邱瑟瑟的事吗？”歪了歪头，幽怜真的觉得心揪着痛，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抹泪，可惜颊边什么都没有，她已经痛到只记得痛，连流泪都忘了。见烨阎点头，她才继续道，“那还记得我们一起排练过的雷雨吗？记得周萍和四凤的爱情吗？”
“记得。”烨阎驻足了，回头深究着幽怜，复杂纠缠却又好似格外坚定的目光。
他是了解幽怜的，几乎不需要太清楚的交流，就能读透她的心。就算眼下，他也明白幽怜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我们去海边吧，我喜欢海。”很认真地冥想了会，烨阎笑着，说得若无其事。
“嗯，都跟着你去。”幽怜毫不犹豫地点头，转而又忽闪了下眼昨，垂下了头，“可我想先去看看妈妈。”
“哪都陪着你去。”
说着，烨阎已率先迈开步伐，跨步往前走去。幽怜傻立在原地片刻，便匆忙地追了上去，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挽住了他的手，依偎着。
他会习惯性的揉她的发，宠溺的笑；她也会习惯性的仰头，做一个无心无眼沉溺爱河的女孩。
但他们都清楚，那只是片刻，下一次再如此，会是何时？
“林小姐，又来看你母亲吗？”跨过狭长的走道，护工客气地打着招呼。
见到携手一起走来的两人后，明显地愣了下，才惊讶地说：“原来你们俩认识呀，是男女朋友吗？难怪这位先生每天都会来陪你妈妈呢。”
幽怜没有出声，暗自吞下苦涩，与烨阎互看了一眼，冲护工苦笑了下，便往里头走去。
她清楚，自己迈不过现实打下的枷锁，而这枷锁更多的是自己给予的，她赢不了自己。所以，即便是出自别人口中真心的祝福、赞扬，她都觉得是生生的讽刺。
“原来你每天都会来陪妈妈。”
“嗯。”烨阎点头，温柔浅笑，“我想着或许能在这里再见到你，又怕再见到，所以都是趁你快放学了就走。”
“老天真喜欢捉弄人，既然让我们一次次错过了，为什么最后还要遇上？”这是幽怜最无奈的感叹，似乎老天只是特别喜欢捉弄她和烨阎。一次次，不遗余力地和他们开着玩笑。
“如果真的一直错过了，一辈子都错过了，你会忘了烨阎这个名字吗？”烨阎低声问，并未回头看幽怜给出的反应，不用看他也知道，幽怜不会，因为他也不会。
如他所料，幽怜拼命地在他身后摇头。临近病房时，烨阎才止住步子，轻声说了句：“那就是了，也许老天都不舍得再折磨我们了。”
推开房门后，直扑而来的便是个晶莹的玻璃杯。幽怜来不及避，幸好烨阎敏捷地伸手接住，握紧后，他跨入病房，顺势将手中的杯子安置在安全的地方。这才发现病房杂乱不堪，护工们正想方设法控制住疯狂的阿姨。
“怎么了？”幽怜担忧地看向母亲，才发现她的手肘间全是血红的抓痕，微微渗着刺目的血，看得她一阵心惊。
“我们也不清楚，今天一早林女士就像失控了似的，一直闹到现在。”一旁年纪偏大，身材却略显魁梧的女护工，边拼命压制住林娉澜，边解释着。
幽怜皱着眉，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母亲。她是真的陌生，发现从小到大自己从来就没将妈妈看透过。她是个极好的演员，演的是电影，也演着自己的人生，谁都不知道那张面具下的真实，即便是她的亲生女儿。
此刻，林娉澜窝在角落，似乎安静了些。她的发丝凌乱，披散开来，有些被咬进了唇中，眼神呆滞寻不着焦距，俨然痴癫的模样。
“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烨阎只走神了片刻，就果断地命令道。
惹得大伙焦急，连忙劝说：“不行啊，她现在很危险……”
“虎毒不食子，再危险的人会对自己女儿下手吗？”幽怜冷冷抛出一记寒光，厉声反问，堵得众人无言。
可林娉澜随即出口的话，别人听不懂，烨阎和幽怜却能听懂。那是对幽怜的话，最好的反驳，最讥讽的嘲笑。
“他们相爱了，哈哈哈，你的儿子爱上了你的女儿。我要你死了都不能解脱，看他们痛不欲生，你才会痛不欲生！”嚷着，林娉澜又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停下来了，疯狂地大喊，痛苦的声音弥漫在整个病房，“申议鬲，把我的心还给我！”
幽怜就这样愣着，脸上没了血色，忽然她开始不明白，母来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为什么……为什么她至今都能清楚地记得申议鬲这个人，却不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