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远去
“决定了吗？”
“嗯，我已经决定了，老师你说得对，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当一个好医生，治病救人，来实现我的梦想。”面对老师的问题，向玲心选择了答应。只是如果医生可以解救的不止是生命，更是人生的痛苦，那该有多好啊。
向玲心轻轻地叹气。只有她明白，她是不得不走了吧。
“那好，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和勇气，一定可以给母校争光的，向玲心同学，这是一个难得机会，我们学校当时推荐了十位同学，只有你一个人被破格录取了，要加油知道吗？”
“我知道，老师，我会好好珍惜好好努力的。”向玲心点了点头。
“老师相信你！对了，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学校方面的事情老师会帮你，家里的事情就要你自己准备好了，一个星期之后就要到新加坡，到时候有校长陪你一起去，在那边接洽、安置好了就要靠你自己了。”甄敏君拍拍向玲心的肩膀，慈爱地说，“还有大家说想要给你办个欢送会，有什么想法吗？”
“欢送会？给我？”向玲心有些吃惊，也有些感动，还带着一丝温暖，只是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不要了，就这样走了似乎没有什么，但是真的搞欢送会，就好像真的离开了，心里会难过。”向玲心轻轻地说。
现在的她真的变了，要是以前，她一定会不屑一顾，或者也会用冷漠来保护自己，而现在，她却因为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情而去掉了身上的刺，变得，那么的柔软。
“也好，还真的给韩枫说对了”。甄敏君笑着点了点头“好，不要就不要吧，不过同学们给了你一件礼物，这你还是收下。”甄敏君递过来一个大大的盒子，向玲心接过来，却不知道是什么。
她的心，还因为刚才老师提到韩枫而不知所措。
“韩枫？他……说什么？”，向玲心的心已经可以识别那个名字了，没有规则地跳动着。
“他？哈哈，他说你呀，表面冷淡，其实你比谁都软弱，还是不要那么隆重地欢送了，不然啊，你肯定会哭，到时候冰山美人的称号就成了笑柄。”甄敏君抿嘴一笑，“看来你和大家相处得不错。”
“嗯，大家都很好。”向玲心垂下头，垂下的刘海挡住了甄敏君的视线，看不到此刻她泛红的眼圈。
为什么，这个时候却对她这么的温柔，不是让她就算走了也无法安下心来吗？
忍住心里刻骨的痛，向玲心强迫自己忍下泪水，指了指那个盒子，“这是什么？”
“打开来看看啊，一定让你惊喜。”甄敏君笑了笑。
“笔记本电脑？这……这也太……”打开盒子，向玲心就惊呼起来，她没有想到所谓的礼物竟然会这么的贵重，这让她怎么收下？
“别客气，这是同学还有我们几个老师的一点心意，我们合起来给你买了一个笔记本。本来大家说送礼物的，后来想想你要走也无法带那么多东西，还不如给你买个小巧实用的。这还是韩枫同学的主意呢，他说你在外面肯定用得到电脑，而且笔记本又比较实惠，我们一起出钱，一起合买，这样每次你打开电脑就会想起我们这些人了，多有意义对不对？”甄敏君笑了笑将电脑收好递到向玲心的手里，“拿着吧，不要客气，这是我们大家的一片心意，不要让大家难过。”
“嗯。”向玲心紧紧地抿着唇才能克制自己的眼泪，又是他！
他说他们没有缘分，逼迫她选择远走他乡，可是他却一次一次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用这样的方式来感动她，这样，她除了更加爱他，还能怎样？
爱吧，那就好好爱吧，如果注定不能放弃，那就让她一个人好好爱下去，让她一个人独自继续这段感情。
至少，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忘记那些曾经所有的点滴感动，她要永远记着，永远地珍藏。
因为这是她生命中最大的珍宝。
向玲心走的那天大家已经放假了，可是向玲心不让大家送她去机场，她说怕自己会忍不住哭泣，不想让大家看到她哭泣的样子。
所以，大家说好，在学校见面，向玲心来了，带着一束栀子花，有人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向玲心轻轻地嗅了嗅花，笑了起来，说，这是她的幸运花，她要带着它去异国他乡开辟自己的未来。
可是，她四处搜寻，还是没有看到韩枫，走过校园每一个角落，见到了所有的人，可是，她就是没有看到自己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她可以感觉到韩枫的呼吸，感觉到他的存在，感觉到他的味道，可是就是找不到他，看不到他，向玲心的心好痛好痛，为什么他不愿意见她呢？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为什么他就这么狠心呢？心，沉沉的，向玲心痛得无法言语。
“向玲心，我们要去机场了，走吧。”她还想继续寻找，可是时间已经到了，校长对她笑了笑，向玲心无奈地看着学校里每一寸熟悉的地方，还有每一个熟悉的人，若有所失地上了车。
最终，她还是走了，就像莫昌宇希望的那样，走得远远的，走到让韩枫没有办法触到的地方，从此遥遥相望。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吗？
即使分别都没有办法见上最后一面？
向玲心失落的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栀子花，轻轻地擦掉了眼泪。
没关系，还来得及，也许，他会在机场，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为了见他最后一面，她还特意在他家的门上用一束栀子花别上了自己离开的航班时间，躲在一边看着韩枫拿走才放心地走开的。
所以他一定会来的，他一定不会那么的狠心，一定会来。
2、最后的等待
机场里人来人往，向玲心和校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然后校长站了起来，“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办理登记手续，需要一点时间，不要乱跑，知道吗？”
“我知道了，校长。”向玲心点了点头，坐在那里，她手里握着栀子花，眼神却一直在人群中穿梭寻找。
韩枫、韩枫、韩枫、韩枫……
她的心里、眼里、脸上，整个都写满了这个名字！
可是，无论她怎么瞪大眼睛寻找，无论怎么仔细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她就是看不到那个让她期待的身影。
“他不肯来见我吗？为什么不来？”向玲心失落地低着头瞅着手里的栀子花，喃喃自语。
“他忘了我吗？真的不再爱我了吗？真的要选择别人，选择莫语？不，不会的，我明明感觉到他好像就在我身边一样，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他呢？”向玲心一个人自言自语着，轻轻地把玩着手里的花束，茫然的心痛。
霎那的一眼，向玲心觉得自己几乎看到了韩枫，她慌忙站了起来，冲上去，扯住那个人，可是当她拉着那个人的时候就发现，这个人不是韩枫。
向玲心失落地对着无辜的男孩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泪水却克制不住地汹涌而下。
泪水一滴滴落在栀子花上，脆弱的花瓣承受不住泪滴中伤心的重量，开始慢慢的凋零。而向玲心的心，就如同这花一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含着泪，向玲心频频回首，不肯死心地看着机场的大门，可是一次次，她都失望了，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韩枫，他没有出现。
向玲心肯定韩枫在这里，在她不知道的角落看着她，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肯出来，难道临别的时候见她一面，让他这样的为难吗？
向玲心不知道，她只知道，绝望的感觉，原来可以绵绵不断，一次比一次让人心疼。
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却不知道，原来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深刻的痛苦，无边无际。
“向玲心，走吧，手续办好了，我们也有准备登机了。”飞往新加坡的航班在播报了两次之后，校长出现在向玲心的面前。
走了，真的要走了！
向玲心点了点头，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又是擦不干的泪水。
她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再次深深地将候机大厅环视了一圈，向玲心还是没有看到韩枫，她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栀子花，上面还有她的眼泪。
她想，韩枫会懂得。
飞机起飞了，向玲心离开了这个曾经让她伤心不已，也让她幸福不已的地方。
只是，梦，却从来不曾动摇。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始终相信，栀子花一定会盛开的。无论在何时，何地。
洁白的栀子花散发着诱人的青香，带着咸咸的泪水的栀子花瓣透出一点隐隐的透明光泽，娇艳欲滴，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故事，诉说着一段悲伤的爱情。
韩枫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一直都在，就像向玲心想的那样，他一直都在偷偷地看着她。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机场，他都躲在一边。看着她搜寻他的目光，看着她失望……
不是不想见，而是怕见，怕见到了，他会不想让她走。
他没有能力留她，因为他无法承诺未来，所以他只能让她远走，去寻找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片天空。
即使心痛，即使不舍，韩枫也只能让向玲心离开。
去那里重新开始，也许可以忘记他，忘记这段过去，重新找到幸福。
也许，她的未来会没有他。但是没关系，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使只能相爱不能相守，他也会记住她一辈子，守护她一辈子。
韩枫从椅子上拿起那束栀子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他知道，这是留给他的。拿起花，韩枫却看见花束后面绑着一张小小的纸片。
韩枫颤抖地拿起来，打开，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韩枫，我走了，但是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意大利面，好想再吃一次那带着栀子花香的意大利面，这辈子，我还有机会吗？”
娟秀的字，和那张收据上歪歪扭扭的字体完全不同，收下那笔钱的人绝对不是向玲心。他之前曾有过的怀疑是多么的卑鄙，他怎么可以这样的去怀疑呢？即使他信任她，他还是怀疑过她，他真是太傻了，太蠢了！
韩枫握紧纸条，无声地垂泪。他最终还是将一切搞砸了，他真的不值得被原谅啊，作为一个男朋友，他真的该打！
她走了，她还是走了！
即使相爱，他们也无法改变不能相守的命运！
看着栀子花上越来越多的水滴，韩枫轻轻地笑了，“就让我做你一辈子的栀子花吧，玲心，对不起，这辈子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我们能有下辈子，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3、再见，我爱你
一年后。
韩枫考进了一所知名的医科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收到了一束没有署名的栀子花，洁白芳香，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他把它们抱进了怀里，淡然微笑。房间里，那束向玲心离开时留下的栀子花已经被他制成了干花标本，被永远地珍藏。
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韩枫将录取通知书给了妈妈，然后去了莫家，看见莫语，他笑笑走了上去，推动莫语的秋千。
“小语，我要走了。”韩枫轻轻地对莫语说。
这一年里，韩枫从来没有对莫语翻过脸，也从来没有对莫昌宇提过那张收据，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照顾莫语，细心地照顾她，全心全意地劝说莫语接受治疗，一点一滴地灌输什么叫做长大，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
他将莫语当成任性的孩子一样，教她生活，教她认识爱，但是却从来不给她希望，每次，他都会说，他只能做她的哥哥，如果莫语无法接受，他会离开。
一年的时间让莫语知道，自己无法留住这个人的心和灵魂，无法留住这个人的脚步，一次次地闹过之后，她被迫接受了事实。
于是她开始试着走出家门，试着打开自己的心，试着去接受医生的建议，试着，让自己长大。
一年了，她已经不是过去的莫语，但是还是那个爱着韩枫的莫语。
听到韩枫的话，她轻轻地一震，却无法挽留。
因为她知道，韩枫的心早就不在了，即使她挽留，也留不住。
“你要走了？”
“对，去很遥远的一个地方读书，然后生活。”韩枫轻轻地说。
“你要去找她吗？”
“不会，我会永远爱她，守护她，为她祈祷，但是不会去找她。”那个她，韩枫不说，莫语也不问，只是，他们都心知肚明。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爱？”莫语不解地看着韩枫。
“爱都爱了，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了，小语，爱情就是这样，不会因为合适不合适、能不能而不发生。”韩枫淡淡地笑了，那个笑容很像向玲心，有些缥缈，“所以，我没有办法管住我自己，小语，你的病已经慢慢地好了，也长大了，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那如果我的病不好……”怯怯地看着韩枫，莫语还在想要努力的留下韩枫。
“那我也会走，小语。”温和的看着莫语焦急的脸庞，韩枫轻轻地说，“我和向玲心不能在一起，但是我和你也不能，小语，我喜欢你，可是我不爱你，你明白吗？不要再让枫哥哥为难了。”
叹息似的伸手抚摸莫语的头发，韩枫轻声地喟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舍不得你离开。”一年的时间，一年的攻防，足以让莫语明白，她的枫哥哥什么都会为她做到，唯独不能爱她。
他的心已经彻底地给了另一个人，即使不能在一起也无法让他收回。
而她，只能选择默默地停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人这样的爱着，这样受折磨，却插不进去。
那是他们的世界，她根本没有一点点涉足的余地。她闹过，吵过，哭过，争过，可是最终却根本撼动不了韩枫的心。
所以，她只能放弃，为了最终不失去这个人。
而现在他要走了，莫语想留，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她的生命。
“你要走？”当莫昌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马上来找韩枫。
“是的。”韩枫不卑不亢地点头看着莫昌宇，“我要去读书，读完书我会回来，但是不会再回这里，等我工作之后，我会让妈妈辞掉工作，让她享几年清福，这几年，她太累了。”
“可是，留在这里你也可以孝敬你妈妈，而且现在说这些似乎也太早了，而且莫语这孩子……”看着韩枫平静的面容，莫昌宇有点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莫伯伯，我和小语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和小语说好了，永远都会做她的枫哥哥，保护她，对她好，但是我不能爱她，因为我已经爱上一个女孩子了，除了她，我无法去爱任何人。”韩枫摇了摇头。
“可是向玲心已经去了新加坡啊，而且那种女孩子，你……”莫昌宇有些着急了。
“莫伯伯，那张支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静静地看着莫昌宇，韩枫轻轻地说，“我不想提，也不会告诉小语，莫伯伯就把它忘记吧，还有，这些年来，我真的很感激你照顾我和妈妈，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韩枫站起来朝莫昌宇鞠了一个躬，莫伯伯是他心中尊敬的父亲形象，虽然曾经发生过这些事，让他无法原谅，可是对这个人，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小枫，你……”莫昌宇愣了愣，顿了顿。
“莫伯伯，以后我不能照顾小语了，对不起。”
“我明白小枫，谢谢你不怪我。”莫昌宇站起来拍拍韩枫的肩膀，“也许有些事情我错了，可是我不后悔。”莫昌宇淡淡地一笑，其实很多事情，站在不同的立场真的很难说谁对谁错，对莫昌宇来说，虽然明知道那对向玲心和韩枫不公平，可是，他心中的天平肯定是倒向自己的女儿的。
“莫伯伯，你并没有错，我和向玲心并不是因为你而分开的，有些事情我们无法预料，无法控制，也许也是因为我太幼稚，所以我要让自己变得成熟起来，也许那时，我就可以承担我的命运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韩枫轻轻地说。
是啊，很多事，怎么分对错呢？其实，还是他不够勇敢罢了，谁也不能去怪啊。
4、尽头
韩枫离开了这座城市，可是每年暑假他都会回来，不只是因为这里存在的责任，还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受到一束来自新加坡的栀子花，收到那束花的时候，他就仿佛见到了那个他想念的人一样。
栀子花的洁白纯净，美好芳香，就像是他爱的那个人一样。
韩枫从来没有和向玲心联系过，没有写过一封信，打过一个电话。不，应该说，每天他都会写上一封信，只是这封信从来没有寄出去过。每天，他都会想她，只是拿起了电话又会搁下。不是因为不爱了，正是因为太爱了，所以才会那么的犹豫，怕自己一听到她的声音，一收到她的信，他的感情再也无法压抑，而那时，他会无法面对自己的亲情，所以他拼命地克制着，压抑着，忍耐着。
而每年这个时候，向玲心都会送来一束栀子花，从来不会间断。没有一字片语，没有一句话，可是韩枫依然会笑得很满足，很幸福。仿佛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幸福的味道。很多东西，种种误会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对现在他来说，可以如此爱着，想着，就好了。其实爱情，本来就是这么单纯，只是一切的事情，让爱情变得复杂了。
而那些栀子花呢，都被韩枫制成了干花标本，一年一年的收藏好，放在那里。
转眼，向玲心已经走了六年，韩枫就收集了六年的标本，放在房间里，天天都当成宝贝一样地看着。
看着这样的儿子，开始，林文秀还会说一些劝韩枫放弃的话，可是后来就什么也不再说了，因为她发现，无论她说什么，韩枫都会说好，然后继续沉溺在思念里面，原来爱笑的阳光少年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沉默少年，而只有在受到花的时候，儿子的脸上才会有那种真心的笑容。
当年，他们赶走了向玲心，也赶走了韩枫的幸福。
林文秀担心地看着捧着鲜花笑得开心的韩枫，默默地走回屋里。
一切还来得及改变吗？
看着纯净的蓝色天空，林文秀的心开始摇摆起来。要知道，她当初做的一切不是为了现在这样的韩枫，原本以为他会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是她错了，错的离谱，那个女孩子的离开，带走了他全部的灵魂，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韩枫痴痴的样子流泪，忏悔。
可是忏悔，还来得及吗？
这时，林文秀还从来没有想到过，也许有一天，一切都会变得来不及。
因为，一切来得措手不及。
美丽的初夏，美丽的栀子花刚刚抽出花苞，随时准备为人世间送上洁白和芬芳。
韩枫还没有开始放暑假，不过他请了假，准备回家，因为，这是栀子花开的季节了。
只是，他没有来得及走，因为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整理行李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莫昌宇打来的，说莫语自己坐车来看他，现在已经快到这里了，让他去车站接。
韩枫当时就愣住了，这几年莫语的病情虽然有了很大的好转，但是他可不觉得莫语已经到了可以自己长途跋涉的地步，当下就冲了出去。
韩枫来到火车站的时候，发现莫语坐的那般车已经到了半个多小时了，他在车站那里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莫语的踪影。
没有莫语的联系方式，找不到莫语的人，他简直担心坏了，对他来说，莫语是他的责任，是重要的妹妹，他不能接受莫语有个万一。于是，韩枫只好打电话去找莫语的爸爸，问到了莫语的联系方式，才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小语，你在哪里，我是枫哥哥。”接通电话，听到莫语的声音，韩枫的心才放松了一些。
“枫哥哥？我在车站外面啊，我想找你，可是我……”莫语的口气有些放松，也有些急切。
“车站外面，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吗？告诉我，我来找你。”打断莫语，韩枫赶忙问，他现在只想快点把莫语带走，不让她一个人呆在外面，那太危险了。
“啊，我就在泰山饭店的门口。”电话那头莫语的声音是轻松而又欢快的，显然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兀自简单的快乐着，为了即将到来的重逢。
“好，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搁掉电话，韩枫匆忙朝着车站的另一边的出口飞奔而去，泰山饭店，在那边。
跑出车站，韩枫的眼睛在四处搜寻，当他看到马路对面那抹熟悉的身影时，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松下全身的神经，慢慢的走了过去。
莫语也看到了韩枫，她已经有半年时间没有看到韩枫了，她欢快地笑着，高高地挥舞着双手朝着韩枫跑了过来。
这时，他们近的只剩下一条马路的距离。
他在靠近她，她在靠近他。莫语欢快地笑着扑了过去，而看到莫语，韩枫也放松了下来，微笑着走了过去，他们之间，只有几米的距离了。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靠近他了！
迎面而来的大卡车直直地冲过来，莫语看着韩枫，完全没有听见不停的鸣叫的喇叭声，看着一动不动的莫语，韩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狠命地一下子推开了莫语，然后，当莫语回过神来，寻找韩枫的时候，看到的再也不是她健康阳光、会笑着温柔地哄她的枫哥哥，而是浑身是血、苍白无力的破布娃娃，那样无力的躺在地上，血，从他的身上流出来，汹涌的如同泉水，他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就在莫语被推开的一刹那，卡车迎面撞上了韩枫，一点回避的余地也没有，韩枫就这样被直直地撞飞，摔落，然后，血，流满了整个路面！
“不！”莫语的尖叫声划破了车站的上空，她颤抖着冲到韩枫的身边，颤抖着将韩枫拥进怀里，可是却再也无法看到他阳光般的笑容，看到的只有散开的满地鲜血和他苍白的没有生命力的脸，血，红得刺目，韩枫的脸白得吓人，她瞬间失去了神志，就这样抱着韩枫，昏死过去。
救护车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莫语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加护病房里缠满了白色绷带的韩枫。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安静得没有一点的生气。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她在做梦。她的枫哥哥，因为救她而躺在那里，生命垂危。
莫语浑身无力，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开始撕心裂肺地哭泣。
她只是想要见他，她只是因为想要第一个告诉他，她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一个正常人了，是一个崭新的莫语了。
只是如此而已，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如果她早知道会这样，她会等，她会选择放弃，她绝对不要看到他像现在这样，没有一丝生气地躺在那里。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真的是一个灾星吗？那场车祸，她害死了弟弟，而现在呢，却又害惨了韩枫！
莫语坐在地上，恨自己无能为力。
这时，医生走到莫语的身边，“请问，你是他的家属吗？”
“是的，他怎么样了？医生你告诉我，他有事吗？”莫语渐渐地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医生的手，大声地哭着，叫着，期待着。
“我们已经尽力了，你还是尽快通知他的家人来见他最后一面吧。”医生摇了摇头，然后走开。
莫语傻在那里，一动不动，呆呆的，仿佛是个植物人似的，连眼睛都不会动了。
枫哥哥会死？
他怎么会死呢？
他还那么年轻不是吗？他还在等待他的那束栀子花不是吗？他怎么可能会死？他怎么舍得去死？对，他还在等待那个女孩子呢，他的心里还有那么多的期待呢！他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医生说谎，医生骗人，肯定是这样！莫语抱着头，忍着撕心裂肺的痛和恐惧拼命地摇头，仿佛只要这样，韩枫就不会死了。
她傻傻地转头看着韩枫，突然发疯似的冲了进去，拼命地摇晃着韩枫没有知觉的身体，“不，你不会死的，那是骗人的，假的，你醒来，你醒过来啊，你醒过来告诉我，说你还好好的，说你不会死……”
莫语拼命地叫着，哭着，直到被护士拉开，不让她走进韩枫的病房，她才无力地趴在窗前，无声地哽咽。
他要死了，她的枫哥哥，竟然要死了！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居然就要在自己的眼前死去，怎么可以，怎么可能？她好不容易努力让自己好起来，想让他看到已经不一样的莫语，他怎么可以死呢？如果他死了，她要怎么办？林妈妈要怎么办？
对了，林妈妈，她要通知她，她……
莫语颤抖地离开了韩枫的病房，拨通了林家的电话……
林文秀来了，还有莫昌宇。
短短几个小时，林文秀就像是老了几十年一样，当莫语看到她的时候，几乎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苍老得头发几乎都已经灰白的女人，真的是从小带她的林阿姨吗？
可是林文秀没有看她，她而是直接冲进了韩枫的病房，然后将莫语父女关在了门外。
莫昌宇想要进去，却被莫语拉住了，她对自己的爸爸摇了摇头，“爸，那里没有属于我们的地方，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吧。”莫语轻轻地说，眼神迷离而又遥远。
她看见林文秀的手里一束洁白的栀子花，正在散发着阵阵的清香。她记得的，韩枫宝贝的那幅图画，那个栀子花开的午后。那，是那个女孩子送来的。
莫语忽然明白了起来，恐怕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懂得自己的心了，她知道，不管这个世界会如何变化，她都已经没有机会了，或者应该说，从来都没有过机会。她从来都是那个局外人，真正相爱的，是他们两个，不是她。在这个故事里，他才是多余的那一个，所以，她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了，虽然好痛好痛，将爱了十几年的人让给别人，那种感觉让她活不下去。可是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韩枫，想起远在新加坡的向玲心，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成全，至少在最后这一刻，她不能再任性了。
她选择退出，退到适合自己的角落，莫语知道，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莫昌宇看着自己的女儿，再看看病房里苍白无力的一片雪白，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莫语的感受，虽然心疼自己的孩子，可是看着这样的韩枫，他什么都不能说。
5、永远的帕斯塔恋人
“小枫，妈妈来了，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林文秀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儿子苍白而又年轻的脸庞，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儿子，坚持的、善良的、执拗的、决绝的……
唯独，不是这样死气沉沉的。
林文秀的泪水掉了下来，她看着丝毫没有反应的韩枫，转过头看看手中洁白的栀子花，泪如泉涌。
她已经唤不回自己的孩子了，可是也许，还有一个人可以。
她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微笑起来，虽然笑得好勉强，但她还是努力地笑着。韩枫现在不需要眼泪，他需要的是鼓励和活下去的动力，她是妈妈，她要给自己的孩子动力，绝对不能放弃！林文秀笑着将栀子花送到了韩枫的鼻子前，手轻轻地颤抖着，而她的泪水，也禁不住再次滑落，“小枫，你闻到了吗？这是栀子花，你每年都在等地的栀子花，从新加坡寄来的，你醒过来看一眼好不好？花已经放着一天了，你要是再不起来看看，花就要谢了。妈妈可不会做标本，所以你起来，好不好？你这么珍惜这些花，肯定不愿意它们凋零的，对不对？醒过来吧，妈知道你没事的，醒过来，看看妈妈，好不好？”
一边说，林文秀的泪水一边不停地掉落，落到花瓣上，落到韩枫的脸上，她的眼睛红通通的，伤心欲绝，孩子是妈妈的心血，哪个妈妈看到自己的孩子这样能快乐呢？怕是心都要碎了吧。
可是，韩枫还是一动也不动，静静的，仿佛没有一丝的知觉。一天过去了，韩枫没有醒，白色的栀子花开始慢慢地枯萎，失去了原有的美丽和光泽。林文秀坐在韩枫的面前，绝望。
就连那个人也无法将他唤醒了吗？
为什么？她记得，韩枫说过，那段感情是他这辈子的唯一，是他的一生一世，他绝对不会放弃的，就算不能和她在一起，也要守着她，爱她。
为什么他会什么都听不见？为什么他会没有一点的求生意志？为什么不肯醒过来呢？
是因为绝望吗？
是因为再也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吗？
所以他才会如此平静的选择死亡，甚至连自己的母亲也不看一眼。因为是他的母亲，也就是她林文秀将他逼进了那种绝望中啊！可是他怎么舍得？那个女孩还没有回来，他就忍心不看她一眼就离开吗？
林文秀的眼睛湿润了，后悔，无尽的后悔，可是后悔已经太迟了，韩枫也许再也听不到她的忏悔。
只是，她不想放弃，在儿子的生命即将消亡的那一刻，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压抑在心里的故事。
执起韩枫的手，曾经有力的大手此刻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任由她握着，却感受不到轻轻的脉搏。
林文秀看着韩枫紧闭的眼睛，轻轻地笑了，眼神痴痴的。手不停地抚摸着韩枫的脸颊，不停的颤抖，“小枫，你在怪妈妈对不对？怪妈妈那么残忍，用十几年前的故事阻挡了你一辈子的幸福对不对？可是你无法选择，因为那个故事的受害者是你爸爸，对不对？小枫，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可以听见我的话的，妈妈现在告诉你，告诉你真相。”
“其实，妈妈都是骗你的。那些故事，我都是骗你的。向玲心的妈妈根本就不是负责你爸爸的医生，她也没有害死你爸爸，那些都是假的。还记得我说的那场车祸吗？其实，向玲心的妈妈，是被你莫伯伯撞死的。但是那也不能怪你莫伯伯，那天的天气不好，而且你莫伯伯累了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他累极了才会失误的。这一切，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无法解释清楚到底是谁对谁错。”
泪水一滴滴掉下，落在地上，满是伤心，满是绝望，满是忏悔。
林文秀手里的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你现在一定恨我骗你对不对？对不起，妈妈错了，可是当时妈妈没有一点办法，因为妈妈要供你读书，所以妈妈选择了骗你。”
“你莫伯伯对我说，只要我答应骗你，让你和向玲心不能在一起，撮合你和小语，就会给我一笔钱，而那笔钱，可以让你读大学，还可以给你安置一个舒适的家，让你未来的路好走一点。所以我就答应了。对妈妈来说，只想要我的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啊。”
“可是妈妈没有想到，对你来说，那个女孩子才是一切。”心痛地看着韩枫，林文秀的泪水不曾停止。
“以前，妈总觉得自己没有错，即使看到你和向玲心分开，看到你那么难过，妈还是不觉得错，因为妈是为了你，如果你不读书，又有什么前途呢？妈不要看你一辈子吃苦。可是那孩子走了之后，妈开始渐渐地后悔了。我的儿子失去了笑容，失去了生气，再也不会那样生机勃勃地笑了。好多次妈都想告诉你真相，可是看着你的成绩那么优秀，我又觉得自己不能说，不能让你耽误了前程。”泪水，已经快要流干，可是心痛的感觉，却无法消失。
“可是现在，妈妈的真的无法隐瞒下去了，小枫啊，妈求求你醒过来吧，就算为了那个女孩子，你也要醒过来，她还在等你，还在等你啊。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去喜欢她了，只要你喜欢，妈也一定会喜欢她的，所以妈妈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去找她吧，然后带着她回来，好不好？”抹去不停滑落的眼泪，即使刚刚抹去，又会有泪水滑落，可是她还是不停地努力地微笑着，看着韩枫。
压抑许久的往事终于真相大白，林文秀却开始绝望了。
韩枫还是那样一动不动，一点都没有挣开眼睛的迹象。
林文秀像是死了一样顿在那里，如果连这一切都无法唤醒自己的儿子，那要什么才能让他醒过来呢？
突然，她感觉到什么在动，好像是韩枫的手！
林文秀睁大了眼睛放开了自己的手，随即喜极而泣，真的动了，韩枫的手在动，而心电图、脉搏也开始波动起来，林文秀急忙冲到门口大叫，“医生，医生，快来呀，小枫有知觉了，小枫他醒了！”
在经历了三天的昏迷之后，韩枫终于睁开了眼睛。就在大家激动地盼望奇迹的时候，医生却告诉大家，韩枫的时间不多了，林文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而莫语，已经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韩枫醒了过来，迎接他的，是一束洁白的栀子花。虽然花瓣已经有些枯萎，可是还是可以闻得到那阵阵的芳香，车祸的片段从脑海滑过然后在一片支离破碎中，他看到了向玲心担心的容颜，可是当他想要看清楚，她却消失了，然后他看到了妈妈，还有小语，大家担心的脸。
“妈……”韩枫轻轻睁开了眼睛，他的声音轻而低哑，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小枫，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妈有都难过……”林文秀压抑不住喜悦的泪水，拼命地擦拭着泪水微笑着。
她把手中的栀子花递到了韩枫的面前，“小枫，这是向玲心寄来的，漂亮吗？”她的手在颤抖，花瓣随之颤动，而莫语，微微发抖地躲在林文秀的身后，不住地流着眼泪，看见韩枫醒来，她想笑，可是只要想到医生的话，却又止不住掉泪。
“漂亮，很漂亮。”韩枫原本无神的眼睛闪出了喜悦而又眷恋深情的目光，他努力地挣扎着想想要伸手去抚摸，可是，手却重得没有一丝力气，他渴望而又激动地看着那微微发黄的栀子花，渴切，眷恋，目光不肯离去。
林文秀将花瓣采下放到了韩枫的手里，转过头，不让自己心酸的泪水在孩子面前滑落。
“妈，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吗？那些，我都听到了，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醒来，我要知道真相。”渴望地看着林文秀，韩枫慢慢地说。
“是真的，都是真的，妈不骗你，妈绝对不会骗你，所以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然后去找她，不要继续错过幸福，知道吗？”林文秀急切地点头。
“是嘛，太好了，原来我可以问心无愧地爱她、守着她，真好。”得到肯定的答案，韩枫轻轻地笑了，只是他的笑容，却多了一丝缥缈。
“是的孩子，坚强一点好起来，妈不会再阻止你了，再也不会了。”林文秀抹着泪水微笑着说。
可是，韩枫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小枫？”林文秀的心揪了起来，脸色瞬间苍白，嘴唇都变得灰白起来，面无血色。
“妈妈，谢谢你在最后告诉我真相，还有，告诉向玲心，我爱她……一直……一直……都爱……”韩枫的眼睛轻轻地转动着，遥遥地望着窗外，含着丝丝的眷恋深情，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也许是因为终于不再有遗憾吧，所以他才笑得那么安心，可是真的没有遗憾了吗？有的吧，那个最想念的人，孩子遥远的地方，他只能幻想她的模样，她的笑容，他看见向玲心微笑着在他眼前渐渐地模糊，韩枫焦急地伸手想要去抓住，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就是无法抓住渐渐模糊的影子，而所有的力气在她的笑容消失的时候一起消失了，韩枫带着一丝渴望的表情，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从林文秀的手中轻轻地滑落，垂在床沿，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小枫！”林文秀愣愣地看着无力地滑落的手，看着他嘴角温柔的笑容，看着他再也不会呼吸的容颜，终于崩溃了。
“小枫！，你醒醒啊！”撕心裂肺的吼声唤不回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灵魂。韩枫走了，带着安心，带着遗憾，永远永远地离开了。
他知道了真相，可是已经来不及去挽救。他知道了自己还有未来，可是已经不能去寻找未来。
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23岁的那一年，他离开的那个季节，栀子花盛开了，绽放着浓郁的芳香。
可是，他在与看不见了！
韩枫火化的那天，林文秀将向玲心买年寄来的栀子花标本和韩枫一起火化，她想，有那个女孩陪伴，也许她的孩子在天国之路上会走得更平稳一点。只是，同样没有向玲心的另外那个世界，韩枫可以闻到栀子花的香味吗？林文秀不知道，莫语也不知道，他们只能含着泪水，不舍的祝韩枫一路走好。
韩枫离开之后，林文秀没有离开莫家，仍然留在那里，虽然她累了，也老了，可是莫昌宇还是留下了她。不止是为了死去的韩枫，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补偿的机会。
于是林文秀留在了已经没有了韩枫的家，不断地等待着。
她答应过韩枫，要等到那个女孩。要告诉她，对不起，他是爱她的，她也欠了她一句话，她一直都是接受她的。
每到初夏，洁白美丽的栀子花还是会按时送到，每每那个时候，林文秀干涩的眼眶总会忍不住有些湿润。
美丽的栀子花会年年开放，可是等待那束花的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