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柏原和洋介去和一家投资公同的负责人谈判。这是个美资公司，在资本市场里名气响亮，办事机构设在最最繁华的银座。
柏原今天似乎不在状态，思绪总是被那个案子牵绊，匆匆完成的报告，也让他没有太大信心。
他穿了件粉红的衬衫，洋介穿着夸张的果绿色翻领T恤，走到电梯口的大镜子前面一照，柏原感觉两个人像小丑一样滑稽。
同他们谈判的经理三十五岁左右，穿一件对襟的中式便装，眉毛又黑又浓，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他看完融资报告，沉默了好一会儿。
柏原和洋介都埋头喝水。
你们都是秋田医科大毕业？
是的。
为什么做网站？
因为个人爱好，起初做了个动漫论坛，没想到动漫迷们都很喜欢，也就渐渐把Gu-ga做大了。柏原淡淡地回答。
不觉得有点不务正业吗？男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
洋介陪着笑，正准备说点什么，柏原瞪了他一眼。
既然没有兴趣，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反正网站暂时也能运转下去。
这样吧。我把这个方案给我们社长，有消息再通知你们。经理站了起来，像是不耐烦了。
先生，你还没有和我们聊到正题呢？洋介可不甘心。
男人看着手机，等会还有几个公司的人要来，今天就到这里吧。
两人匆匆往电梯走。柏原一句话都不说，洋介气愤地念个不停，哼，当个经理就这么了不起吗？好像是欠了他的债一样。
他们来到一楼的咖啡座，邻桌一个素面朝天的女孩正把松饼切开，垒成可爱的小房子。
她注意到了他们，微笑着走了过来。
能问你们要根烟抽吗？
柏原和洋介吓了一跳。哦，不好意思，我们不吸烟的。
那，我可以坐在这儿吗？她指了指柏原旁边的位子。
请便吧。洋介抢着回答。他看了柏原一眼，心想，这小子还真招桃花。
女孩还真的把自己的盘子端了过来，高兴地坐下了。她故意和柏原靠得很近，他移开一点，她又过来一点。她的眼神充满温柔，像是看着自己的情人。
柏原感觉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好开口，脸已经羞得通红。
突然，有几个男人从大厅外面冲了进来。
我们是警察！现场的所有人都不准离开！
警察打量着咖啡厅里每个人的脸。我们接到举报，有人在毒品交接之后进这个咖啡厅，听见我说的了吗？快点主动站出来，反抗是绝对没有用的！
有没有搞错，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洋介苦着脸往座位里一倒。连毒品贩子都碰到了！
柏原也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女孩却平静地把玩着自己的头爱，这有什么好怕的。她悄悄凑近柏原，莫非，毒品就在你身上？
说什么呢。警察冲到女孩面前。你刚才说毒品在谁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这里。
女孩一下子大哭起来，她抓着柏原的胳膊大声喊，亲爱的，逃是逃不掉的！认罪吧，我会等你的！
你，你这是干什么？柏原像是中了一万伏的高压电，心尖都要烧焦了。凭什么诬陷我？真可笑，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我说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洋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了一大跳。我们是来这幢大楼谈判的，什么毒品，根本就不知道！你才是贼喊捉贼！
女孩哭得稀哩哗啦，眼睛都肿了。我实在忍受不了了！亲爱的，别怪我，我都是为了你好啊！再这么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条……
好了好了！你们太不像话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站在这里的年轻警察似乎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询问好像无法进行下去。
警察索性又叫来了其它同事，一切以事实为证，你们三个，先接受检查。
三个人被男女警察分别搜身，洋介，没事。女孩，没事。柏原……
发现毒品！为柏原搜身的警察从他的衬衫袖口找出了小小的白色的一袋粉末。
在场的人们大叫起来。天啊，真的有毒贩子混进写字楼！
那么高的管理费，那些保安都是白痴吗？
还有这么帅的罪犯，真是难以置信！
安静！安静！警察举手示意，人群平静下来。他把一副手铐戴上柏原的手腕，年轻人，你还想狡辩吗？老实跟我们走吧！
洋介追了上去，错了！警官，你们绝对弄错了！柏原，你快喊啊，你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柏原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中了邪一样，那毒品，怎么会在我身上？为什么要陷害我？那个看上去单纯善良的女孩，心肠比毒品更毒！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先冷静下来，让我好好想想……
人群中，一个微型DV拍下了刚才所有的画面。没有人察觉。
警察通知大家一切恢复正常。
洋介看着柏原被带上警车，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别哭，别哭啊。那女孩竟然又走了过来。谁会把玩笑当真呢？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见了踪影。
洋介捏紧了拳头，玩笑？钱是玩笑？犯罪是玩笑？女人是玩笑？人生是玩笑？该死的玩笑
什么？他被当成毒贩子抓起来了？！洋介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千正在三上漫画社的阁楼做沙龙主持，听到这个消息，她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洋介你先去警局，我去找爸爸！
太荒唐了，去谈判，却被抓了起来。柏原又得罪谁了？千坐在的士上心急火燎，而川岛哲雄也被突然闯进办公室的女儿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怎么了？冒冒失失的，太不淑女了。他正写着什么，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向电脑屏幕。
爸爸，爸爸！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是不是认识警察局长？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快！快跟我走！她拉着爸爸的胳膊就往外冲。
川岛哲雄意识到出事了。他一脸严肃，冷静一点，说说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柏原被警察抓走了！
哦？有这种事？
他被诬陷贩毒！
川岛哲雄心里一惊，这还了得，贩毒可不是普通的罪名，难道柏原这小子交了坏朋友？还是他太需要钱了？
乖女儿，你别急。爸和警察局长确实是朋友，但一切还要靠事实说话。我相信柏原不是那样的人，不过……也不能盲目乐观。我们快走吧。
川岛臣和幸之也赶了过来。他一定没事的，多两个人也好为柏原壮胆。
他们浩浩荡荡地来到警局大厦，看见洋介一个人正蹲在门口吸烟。
洋介，有新情况吗？千跑到最前面。
他把烟头在地上狠狠掐灭。别提了，我又看到了那个疯女人，她也上楼了，我正准备跟上去，却被这些白痴拦在外面！真是没有天理！
等等……谁是疯女人？川岛哲雄问。
这……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把柏原当情人，然后诬陷她的那个女孩！
千听洋介这么一说，心里感觉怪怪的，一下子来了火气。把他当情人？你们怎么认识这个女人的？又有迷魂药吗？还是人家长得太漂亮了？
好了，这个问题先放下，父亲能想办法让我们上去吗？臣看着川岛哲雄。
川岛哲雄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一个警员微笑着从楼上下来把他们带了进去。
人呢？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冲进审讯室，却发现没有柏原的影子。
是个玩笑，或者说，误会。负责本案的警官面无表情地说。
又是玩笑？你说话的口气怎么和那女疯子一样。洋介听到“玩笑”这个词就火冒三丈。
你们还想不想知道答案？如果想，就闭上嘴巴听我说。这个警官还是很酷。
洋介，听他说吧。川岛哲雄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警官从桌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袋子。从柏原袖口搜到的就是这个东西……他弄开袋子，用指尖沾了不少粉末，放进嘴里。
他们都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事实。警官耸耸肩膀，任何人都可以尝尝它，因为它不是毒品，而是糖霜。他把袋子重新收好。你们可以放心回去了，他女朋友已经把他接回家，只是要提醒那个小伙子以后拿着糖袋子不需要鬼鬼祟崇的。
这个玩笑开大了，我才是他的女朋友啊！千气得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这个问题，要你们自己回去解决了。警官又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呼……还好，还好只是误会，只是玩笑。几个人哭笑不得。
川岛哲雄把千揽到怀里，没出事就好，放心，柏原很快就会去找你了。
爸爸！千的眼泪却漫过了睫毛。那女人，总让我想起从前的春子，我害怕……我怕还有更多恐怖的事情发生……
春子？川岛哲雄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他想起她的另一个名字“佳那子”，想起了他和她的狐步舞，她催眠的咒语和火焰里的灰烬……他的心突然一紧，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千，泷泽和春子不是已经死在大火里了吗，不会再有人害你们了！臣和幸之想要安慰她，却发现千哭得更加伤心。
告诉你们吧，他们都活着！都活着！她在心里拼命地喊，却用力地咬着嘴唇……这个秘密，还没到公开的时候！
女孩竟然开车带着柏原来到了贝壳海湾。
柏原心里突突直跳。你到底是谁？
快下去吧。我们来个日光浴……唔，海风真舒服，东京的海虽然不是透明的蓝，却更深沉迷人，就像东京的男人一样……她毫不理会他的疑惑，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了大大的沙滩垫，很自在地躺在那儿。
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他极力压着怒火。
女孩开始脱掉裙子，露出一身比基尼。她用挑逗的眼神看着他，嗨，过来帮我擦防晒油吧。
我走了。你这个疯子！柏原狠狠地甩下一句话回身就跑。
给我站住！明明是我把你从警察局救出来的，想就这么走掉？你也太没良心了！她站了起来，大声对他喊。
那包东西是趁我不注意偷偷放进我袖口的吧？你觉得陷害别人很好玩吗？你四处说自己是我女朋友，就不害臊吗？真奇怪警察怎么没把你送进疯人院，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听柏原这么说，女孩笑了笑，她披上外衣，走到他身边。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把手搭在柏原的胳膊上，却被他一把推开。你这人真不幽默……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找人打报警电话，故意坐到你们那一桌，悄悄把藏在松饼小屋里的糖霜塞进你的袖口，说你是毒贩，又冒充你的女朋友把一切向警察解释清楚接你出来……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你，你……怕原决定豁出去了。难道你和春子他们有关系？
女孩撇撇嘴，春子是谁？我可不知道。我的原因很简单，我喜欢你，想让你也记住我。对了，我叫仙道绫，相信你会对我印象深刻的。
柏原差点没晕倒在地。你喜欢我？我们根本不认识，真是莫名其妙！
喜欢人一个人有错吗？呵呵，这是我的方式……你不是也总盯着我看吗？在咖啡厅……
柏原越听越气，忽然从远处传来了呼喊声。
柏原……柏原……
是千！他拼命向她跑了过去，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柏原搂着千，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人家都担心死了，你还和小妞在海边吹风晒太阳！千撅着嘴巴，捏着柏原的耳朵。
哎呀，好疼！
她是谁？为什么诬陷你？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说以前的爱人离开她了，可能是受了刺激，就抓看我当男朋友吧。为了不让千生气，柏原编了个善意的谎言。
千觉得很别扭，但也没有再向下去。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说，我们回家吧。
仙道绫没有再靠近，她双手交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大海，本来还平缓如镜的水面，似乎一下子就支离破碎了……奇怪，她明明不应该有感觉的啊。
东照医院烧伤病房。电视里播放着当天的新闻。
有人忽然喊起来，嘿，小伙子，这是你吗？！
泷泽抬头看了看屏幕，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子。那不是柏原吗？他赶忙对邻床的老头说，大叔，那不是我。您看错了。
哦，你看看现在什么事儿都有，报道上说的疑似毒贩原来只是个误会。不过，这人和你还真像，简直是双胞胎啊。
病床上的春子浑身缠着纱布。像一具会呼吸的木乃伊。
泷泽轻轻地问，想喝点水吗？
她摇摇头。
值班护士走了过来，低声对他说了点什么。他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
泷泽走到附近的银行，发现卡里的钱没有多少了。怎么办，还需要一大笔钱，春子才能继续手术。如果要全身植皮，恢复她的面容，费用更是无法估量。可这段日子为了治疗，他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存款，而从前那些账户，早就被警方冻结了……
他躲到一个角落大哭起来。这就是报应吗？我们是金钱的奴隶，我们充满罪恶，但也没有害死任何人啊。上帝，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为什么要让春子受这么大的苦……我只希望她能活下来，能变回从前的样子……谁能帮帮我……
这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高跟鞋。招摇而熟悉的红色。
KAZO？他赶忙擦干了眼泪。
我一直在找你们。一阵魅惑的香水味在空气里肆意蔓延。
泷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我们没有完成任务，不敢去见你……
看来你们陷入困境了？纤长的手指将香烟含入嘴唇，缓缓吐出幽灵一样的青烟。跟我说说。
大火燃起来的时候，春子先把我推进了密道，虽然她只晚了几步，却被严重烧伤，脸也烧坏了。我们的账户全被冻结，手头的现金马上就要用完，可她还不知道要做多少次手术……我，我真是没有办……
唉，你们确实太不走运了。这样吧，HND的事情我不怪你们。我也愿意承担春子治疗的一切费用，而且，还会请最好的整容医生将她的脸恢复原样。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帮我们？！
女人低头笑了笑。生意人都知道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做一件事就行了……而且绝对不会为难你，你可以放一万个心。
泷泽心里矛盾得疼痛不已。如果向她求助，又将陷入罪恶的轮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可如果不向她求助答应她的要求，春子这个周末就得停药，更别说手术治疗了！在她的生死面前，我还有选择吗？
好，我答应你。他不愿看她的眼睛。
OK。明天你到我那里去签份合约，我们最迟后天动身去美国。她用鞋尖把烟头踩灭，泷泽，我还会帮你把这边的事处理好，既然和野和佳那子已经死了，谁还再去追根究底呢？别难过了，春子一定会很快恢复的。
泷译沉默了几分钟，忍不住问，能告诉我要完成的任务是什么吗？
干嘛这么紧张，一件小事而已，就像是……她做了一个双手前推的动作，就像推开门那么简……
他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我是该告诉春子，还是瞒着她呢？
月光从一棵枯树的枝桠间哗啦啦地流下来，像是银河发了大水一样。
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情，弄得人精神紧张，柏原问千怎么才能放松。她握紧双拳原地跳了起来，当然是Shopping啦。第二天是周末，他们便约好去原宿购物。
她把长发盘了起来，戴上一顶棒球帽，穿了件XL的涂鸦T恤，感觉好随意，像个假小子似的。
柏原来敲门的时候，她正犹像穿什么鞋子，却发现他手里拎着一个漂亮的小木箱。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吧。他努努嘴，让她赶快动手。
揭开一层盖子，下面是个木盒子，再揭开，还有个木盒……千扭头看看柏原，怎么？不会只是个空盒子吧？
你有点耐心好不好。他笑得很贼。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盒。她打开看。太棒了！是一张微缩的黑胶唱片！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可以听吗？
当然。柏原又从另一只手拿出另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袖珍的留声机！
黑胶唱片旋转起来，老JAZZ沙哑而迷人……
好好听，太梦幻了……你是从小人国偷来的吗？千盯着它，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彩。
才不是呢。我认识小人国的国王，这可是贡品……
千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也有好东西给你看。
她把哥哥送的葡萄藤展示了一遍，泡在水里的枯枝已经开始发芽了，黑色的主干上，她用红漆写上了自己和柏原的名字。知道东京最棒的葡萄庄园在哪吗？
柏原摇摇头。
就在这里啊。她好像已经看见楼下的花园变成了一大片葡萄海洋，乐得在房间里转起圈来，谁知一下子失去平衡栽到柏原的怀里。
对了，还有让人开心的巧克力豆！
巧克力豆？柏原忽然想起车祸调查员的话，这么说，车子里的巧克力豆有可能是千掉在座椅下的？
这可是马赛产的呢！哥哥特地带给我的。
我到学校接你那天，你带了吗？
没有，当时哥哥还没把它给我呢。千有些奇怪，怎么问这个？
没什么，问问而已。看来还有其它答案。既然不是千，还有谁上了这辆车？拆掉刹车零件和洒落巧克力豆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我几乎没有离开过车子却丝毫没有察觉？臣的巧克力豆应该和它没有关系吧……
我们快出发吧。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要是再晚一会儿，原宿最好的东西都被淘光了。
在地铁站口的书报亭，柏原一眼就看到了《Tokyo searcher》这本杂志。他下意识地打开翻了翻，竟然又有一篇署名为吉良卉子的报道，再看标题——《假毒贩？真女友？》。
有没搞错，她又怎么知道了我被诬陷的事，而且连仙道绫冒充自己女友也是一清二楚？最可气的是文章还里有这样一句话：
我们总以为小丑只会演喜剧，其实他们不但会演悲刷，还特别擅长苦肉计，不是吗？
如果他知道她是谁，后面的故事将更加精彩……
简直是一派胡言！柏原气得脸都绿了，这个女人，是不是一直在监视我们的生活？她的这些报道，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吗？
你的脸怎么成了青番茄？这里面写了什么？快让我看看……千把杂志抢了过去，边走边翻，柏原匆匆付了钱，也跟了上来。
不得了，这姑娘早就看上你了啊……她嘟囔着。
什么啊！现在这些记者只会乱写！我倒是奇怪，那天的事，这个卉子怎么知道？她难道也在现场？
这个叫卉子的记者，会不会就是陷害你的人呢？她故意吸引你的注意，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了？千看着柏原的眼睛，分明有些吃醋。
拜托，别再发挥你动人的想象了好不好！柏原把杂志装进挎包。今天不是要好好购物吗？别让小道消息弄坏了咱们的心情。
呵呵。说的也是。我只是很想知道，她说的那个女孩的身份……如果你知道了她的身份，会有什么不同？到底会发生什么精彩的故事？
快看！那边有好多漂亮的T恤，哇，还有情侣装呢……我先去瞧瞧，你快点过来啊……柏原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找个理由一溜烟跑到前面去了。
千做了个鬼脸，生气地吐着舌头。她心里暗暗打着小算盘，一定要买个巫毒娃娃，把那些不怀好意的坏蛋都通通咒死。
再一抬头，柏原已经换上了一件画着卡通国王的大T恤，戴着易拉罐做成的王冠，对着她使劲挥手，样子可爱极了。嘿，这里还有一件皇后，你快过来试试啊！
试试就试试，今天，我可不会心疼你的钱包！哼！
大包小包提了好多东西，两个人累得直喘气。
这个夜晚，东京的街头竟然出现了萤火虫。点点浮游的光芒，像飘入人间的流星。他们懒懒地靠在长椅上，一人舔着一只巧克力甜筒，身上的国王和皇后已经打起了呼噜。
看到流星，可以许下愿望，看到萤火虫，说明上帝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心愿，准备让它一个个实现了……千伸了个懒腰，幸福地倚着柏原的肩头。
小公主的心愿是什么呢？
家人和朋友都平安健康……我们会永远相爱，梦想成真，一起环游世界……
听起来真棒。如果生活可以控制在自己手里，就不会有那么多无法预测的事情了……
他摸着她柔软的耳垂，轻轻地贴近她的面颊。柔和的灯光正从她的长发滑落，萤火虫也俏皮地飞了过来，让这一刻梦幻得像个童话……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弯弯的睫毛，带着笑的眼角，慵懒的表情，粉嘟嘟的嘴唇好像蜜桃味的果冻……他忍不住吻上去，她感觉一阵窒息的晕眩，心都要蹦了出来，那热乎乎麻酥酥的感觉，让额角、鼻尖、手心都在微微冒汗……
我爱你。他小声说着，把她抱得更紧，就在这时，旁边的喷泉竟突然全部打开了！七彩的水柱纷纷冲上天空，把他们圈在水晶一样的透明幕墙里面！
太漂亮了！他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是到了另一个奇幻的国度，这里没有罪恶，只有善良，这里没有痛苦，只有欢笑，这里没有憎恨，只有爱……
回家后，两个人脑海中都不断闪现那浪漫的一吻。千抱着心形的红色枕头，傻傻地笑个不停，而柏原靠在床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为什么交往了这么久，还会有初吻的感觉呢？这真是，太神奇了……
她打开迷你留声机，黑胶唱片里的歌声温柔地蔓延……一曲唱完，是大段的空自，空白之后，竟然有人说话的声音……
柏原快睡着的时候被手机铃声吵醒，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打了个呵欠，喂了一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了过……
真是莫名其妙，上次对我们冷酷得要命，这回又说要深入谈谈。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洋介和柏原又来到那家投资公司，在等候室里，洋介牢骚满腹。
昨天晚上那个黑眉毛经理打来电话，我也很意外。他说今天总经理会亲自来和我们谈，没关系，就当是见识一下吧。柏原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位已经到了？那个冷面杀手一样的经理这次竟带着笑容。久等了，请先跟我来，总经理马上就到。
他们在会客厅坐下，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男经理笑着问，哪位是柏原君？
是我。他抬起头。
哦，很帅的小伙子啊，上次对你们接待不周，还请二位包涵。经理的反应让柏原和洋介摸不着头脑，正在纳闷，门开了，一个戴墨镜的女子走了进来。
一件碎花的三宅一生麻质上装，孔雀蓝及膝裙优雅动人，成熟的卷发拢到一边，露出修长的脖子。
总经理好。男经理马上恭敬地站了起来。
柏原呵洋介也起身行礼。
你们好，都坐下吧。她微笑着坐到柏原旁边。
他感觉她的声音和身材都有些熟悉，却一时判断不出来。
我看过你们的融资报告了。概念很不错。她举手示意了一下，黑眉毛赶忙从一个抽屉里取出几份文件。
签了这个合同，一周内，第一笔投资的300万美金就会到达你们的账户。
什么！她同意投资！第一笔就有300万美金！天，我们不是在做梦吧！柏原和洋介对视了一眼，洋介小声说，快，快掐我一下，狠狠地掐！
这当然不是做梦……她似乎盯着柏原，他也看着她，虽然隔着深色的墨镜，他却隐约看清了她的轮廓……
是你！柏原站了起来，你这个女疯子！他拉着洋介，我们走！就算放弃这个公司，我也不会要她的钱！
洋介大吃一惊，他甩掉柏原的手，我说，你才是疯了吧！我们奔波劳碌费劲口舌找了那么多家，终于有人肯投钱了，还是这么一个大公司，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意味着我们的梦想有可能实现了！你怎么能这样！
可……可你知道她是谁吗？！柏原气得瞪眼睛。
女人轻轻把墨镜摘下，理了理头发，没错，我就是仙道绫。柏原你果然记住我了，真让人高兴。
我怎么被你们弄糊涂了？洋介一头雾水。
仙道绫就是上次诬陷我是毒贩子的女人，她还冒充我女朋友把我从警局带走！怪不得警察不把你抓起来，原来，原来你来头不小啊！
哦？是她啊！……洋介心里矛盾不已，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笔投资，与我和柏原的私交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大可以放心。既然都是公司运作，谁会愿意做赔本的买卖呢？我还不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她看着柏原，你啊，心眼真小。早知道，我就不出面了。
柏原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矛盾起来。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接受，但对于现实而言，他们太需要这笔钱了。
洋介小声说，我们再回去商量一下吧，别仓促决定，万一后悔可来不及了。
柏原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仙道绫似乎猜到了他们的心思，这样吧，你们再回去考虑考虑，合同也先带走一份，相关条款都可以再谈，做生意不就是这样？OK，再声明一点。虽然我承认对柏原君很有好感，但在这件事情上，我可是被你们的商业模式吸引，人并不是关键因素。如果顾虑太多，因为一些误会而错过事业的良机，那就太可惜了。不是吗？
她起身告辞。他们两个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柏原忽然对洋介说，如果我拒绝了这300万美金，你会不会杀了我？
这天傍晚，千坐在SOLO昏暗的灯光下痛哭不止。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抽泣着，旁边的川岛臣和幸之一时手足无措。
上次去你那儿的时候就想说了，可我还是开不了口……臣端着汤力水轻轻地晃着，泡沫漫出杯口，流到桌子上。
如果不是听了柏原送给我的黑胶唱片，我到现在还不会知道，哥哥，你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去荷兰？她的眼睛红得像可怜的小兔子。你们太狠心了，又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
幸之敲敲自己的太阳穴，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柏原到我这里来录黑胶唱片，是Michael buble的那首《song for you》，正录着呢，臣就来找我，我们正商量着去荷兰的事情，刚好就录进唱片里了……
自私，你们太自私了！我就是不要你走！她抱着哥哥的手臂，一刻也不愿松开。
千，我们离开了，还有爸爸和柏原呢。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和梦想，哥哥也是一样，我们去荷兰，会生活得更自在，那边有圈里的朋友照应，工作也联系好了，说不定哪天我们还邀请你去参加婚礼呢。
婚礼？她擦擦眼泪，抬起头，你们要结婚？
臣搂着幸之的肩膀，对，我们准备结婚。在荷兰，我们可以拥有合法的婚姻，可以拥有正常自由的生活。
看着他们相爱的样子，千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抱抱幸之，又抱抱臣，感觉像是在和自己的爱人告别一样。什么时候走？爸爸知道吗？
应该就在下个星期，爸爸已经给我们订好机票了。
从SOLO里走出来，臣和幸之一路陪着千。她看着三个瘦瘦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好长好长，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你们先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反正还要去机场送行的。她牵强地笑了笑。
她又想起哥哥说的那句话，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和梦想，哥哥也是一样。是啊，我长大了。我得独立面对生活中的一切，接受温暖和残忍，相守和离开……我得追求自己的梦想，还要和柏原完成我们共同的梦想……可是，如果我们的梦想不一致怎么办？如果我们不得不面对分别怎……办……想到这里，眼泪又像海潮一般掩没了她。
天已经全黑，这条小街灯光灰暗，树枝的怪影印在墙上让人害怕，千一边深呼吸，一边加快了脚步。
她总感觉身后有什么动静，可每次回头，只看到风中摇摆的枝叶。此刻，闪电划过，雷声也隐约传来，一场大暴雨眼看就要来了。
不对，这声音确实不对，像是谁的脚步声！她捂着胸口，看到前面有个转弯的路口，忽然有了主意。
她快步跑过转角，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躲在墙边。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跟踪我！她咬紧嘴唇，只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个影子从弯角露了出来，这影子分不出是男是女，它像是察觉了什么，也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看到它手里拿着什么，“哔”的一声，像是关掉了什么东西的电源，又突然往回走了。
她想探头去看看那人的背影，又担心被发现，只好拼命地往前跑，就像自己身后跟着一大群魔鬼！
柏原此刻正和洋介坐在一家居酒屋聊天。
洋介有些醉了，他不停地唠叨，你这傻瓜，这女人既然喜欢你，不是更好？她又没有让你和千分开的意思！你看看，我们拿着这笔钱，添设备，添人，开发那些躲在我们大脑深处的黄金！时机成熟后，轻轻松松在纳斯达克上市，在资本市场大捞一笔，那会是多么美好的未来……
呵呵。柏原苦笑了一下。你以为会这么简单吗？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吗？这可是商业操作。任何获取，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是真正的商业操作倒也罢了，但根据上次那件事我就能断定，她这种又变态又阴险的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就算她没有歹意，又确实对我们的方案有兴趣，为了尊严，我还是不能答应！
你哪来那么大偏见？洋介醉眼朦胧地用手指敲着桌子，我觉得她还挺漂亮的，平日看上去清秀可爱，在经理室又像个高傲的女皇……她要是看上我，我立马就……
就什么？就和现在的女友分手吗？柏原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你还真是被发财梦迷晕了！快醒醒吧！还没发财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轰隆隆！一阵巨大的雷声震得整个窗户都不停颤抖。柏原拨着千的电话，却总是没人接听。这小姑娘，又到哪里去了？这么糟糕的天气，她不会一个人在外面乱转吧？
这时，手机响了。
喂，柏原吗？
是臣。他把自己和幸之要去荷兰的事说了出来。他提醒柏原，千这个时候一定很难过，你要照顾好她啊！
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柏原觉得一切很突然，一下子担忧起她的安危来……
我怎么了？这是在哪里？
千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贝壳形的柔软大床上，旁边的墙面似乎画着很多海洋生物，有珊湖礁，海葵，水母，小丑鱼，剑鱼……还有大白鯊和鲸！
她看得入迷，仔细一看，才发现它们都是活的！真不得了，原来这墙全是玻璃，外面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海洋世界！
这个屋子是在海里吗？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她觉得新鲜而刺激，像是来到神秘幻境的爱丽丝。但没过多久，恐惧感压过了一切。她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唯一记得的一幕就是自己在黑夜里狂奔，紧得透不过气的心跳，风不停地把狰狞的树影画在墙。……然后，就醒了过来。
那段记忆像是被永久删除的文件，怎么也找不到，她原本清晰的生命突然间模糊了一块，这不长不短的留白，被谁带走了？它曾经记录了什么？是否重要？
她蜷着身子，惊恐地看着天花板，一盏古老的水晶灯垂着长长的珠链，不时碰出清脆的响声。
摸了摸手机，怎么不见了！她更觉得害怕，干脆坐起来，靠着床角，仿佛这里每一立方的空气都沾满邪恶的爪印。没有窗，没有门，封闭的玻璃幕墙牢牢地圈住了她，墙外大白鲨的利齿闪着幽蓝的寒光。
摄像头！这里到处是摄像头！她正想用鞋子把那些可恨的东西砸烂，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早上好。小天使。
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快放我出去
噢，这样可不够温柔。你是不是有点紧张？来点音乐放松一下吧。音乐忽然不知从哪里洒落，是安逸的无伴奏大提琴曲。
我要回家，我要见柏原，我要离开这里！你这疯子，就是昨天跟着我的黑影子对不对？你想干什么？也打算绑架我吗？
不，不……千万不要这么想，我会难过的。也许比柏原更难过……他没有从前那么关心你了吧？不再把你捧在手心里，当成生活的唯一，你们的约会越来越少，交流越来越浅……对不对？
这，这不用你管。千的声音低了下去。你把我关在这里，就是想说这些？
我想说，你需要一个更爱你的男人。你看，昨晚那段消失的时光，前后都没留下柏原的影子，他在做什么？他会为你担心吗？呵呵，你真是个天真固执的好姑娘。
快让我出去，他一定在等我。
那可不一定，我猜他正为一笔从天而降的投资兴奋得一夜未睡呢。
玻璃空间忽然颤抖了两下，慢慢升起，浮出水面，停在了海边的沙地上。这座晶莹剔透的玻璃屋被太阳含在嘴里，暖暖的七色光让千的心也一下子变得明亮。
你模一下床头的镜子，就可以离开屋子了。那男人说。记住我的话，你需要一个更爱你的人。
你觉得谁更爱我呢？千故意问了一句，她摸了一下镜子，看似无痕的玻璃墙果真打开了一扇门。
还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就走出来了。她感觉这段空白的记忆相当诡异，这个奇怪的玻璃屋子和神秘的男人就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样。
手机？手机不就在我口袋里面吗？千仔细看了看，上面有11个未接电话，都是柏原打来的。
她拨了过去，听见那边传来很吵的声音，柏原着急地问，千！你没出意外吧？！我这一晚上可是担心死了！
我，我还好啊。她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男人的话，忍不住问，柏原，你爱我吗？
爱，当然爱！找不到你我的世界都要崩溃了！我昨天去了你家、你父亲家、你哥哥的住处，去了SOLO、你的同学家，甚至去了海边去了你上次失踪的西班牙街……可是，都没有你的影子……你现在在哪？别再让我担心！
我快到家了。听了他的话，千的心被紧紧揪住了。你呢？你在哪儿？
哦，我在医院，昨天雨太大，机车翻到路边，脸上破了点皮，没那么帅了。其它没什么。我等会就到你那去，乖一点等我……
嗯。千快要哭出来了。
他的伤到底怎么样？暴风雨的夜晚，骑着小小的机车满东京找我，熟悉的地方，陌生的地方……充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他摔倒了，没人去帮他，他受伤了，就算伤口再疼，他也会笑着和我说话……为什么他和我的交往，总是比我付出的多得多？为什么我总是那么贪心，不停地索取关心和拥抱？为什么我听到一点他的坏话就开始猜测怀疑？我是那么骄傲，骨子里又那么自卑！
如果柏原问起昨晚的事，我怎么回答他呢？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又会相信我的话吗？千回到家里，趴在窗台上发呆。几盆风信子开着紫色的小花，一只红色的小蚂蚁从窗缝钻了进来，孤单地爬上她的指尖。
小傻瓜，你可把我吓坏了。柏原进门一把抱住了千，他把她搂得那么紧，两只胳膊像大章鱼的手臂，牢牢缠着一条美人鱼。
我没事。等他松开手，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老天，差点被你弄昏迷了。
他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摸着她的长发。你这一晚上到哪儿去了？这么一声不响地蒸发掉，电话也不接，就不怕我急疯了吗？
千的眼睛看着窗台上的风信子，照实说吗？难道说我被一个男人关进了海里的玻璃房子？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说那个人只是要提醒我找一个更爱自己的男人？柏原不吐血才怪……
有什么不好说的？他凑过去看她的眼睛。
我只是在美枝子家里玩得太晚，所以就没有回……千不敢迎接柏原的目光。昨天上课我把手机调成无声，后来也忘了打开，所以也不知道你打来电话……
臣也很担心你，他把去荷兰的事都跟我说了。你去SOLO找过他们？
是啊，找过。离开SOLO的时候心情很糟糕，可现在想想还是哥哥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谁也没有干涉别人获取幸福的权利。
柏原笑了笑。他的表情有一点僵硬。他感觉千似乎对他隐瞒了什么。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怎么会在同学家过夜而又不告诉我？她为什么神情有些奇怪，像是很害怕我的眼神？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柏原此时并没有怀疑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而是担心千遇到了什么状况却不告诉他，黑暗势力一直存在着，一直在暗中作怪，他和她之间必须坦诚，不能再有任何误会了。
想到这儿。他忽然有点脸红。坦诚？可我自己呢？我足够坦诚吗？刚才千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哪里在医院，我不是正和仙道绫第二次谈判？那300万美金……
千转过来摸着柏原脸上的伤口，默默地亲吻着。你感觉到了吗？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只有亲吻能够表达我的心意……
他闭上眼睛。乱了。乱得像一丛杂草。
他们拥抱着在沙发上躺了一夜。
清晨，千醒了。她轻手轻脚地起来，悄悄离开了屋子。
柏原起来后，发现桌子上有一杯牛奶，一个草莓三明治。一张蓝色纸条上写着：别忘了吃早餐。我赶去学校了，今天交论文。
百合香轻轻浮动，在他的胸口，是她头发的味道。柏原喝着牛奶，一种掺杂着幸福和不安的情绪像微波一样穿透了他的身体。
早上好。中午我请你吃饭。此时，仙道绫的电话让他忽然一阵反感。
我不去了。昨天不是跟你说了，我无法接受。
300万也无法接受？你的好朋友洋介可是蠢蠢欲动地要签字呢。她相当有耐心。我也邀请他了，我们一起去吃意大利菜。
别再骚扰我了。他的语气冷得像冰山。
就算是普通朋友、业务伙伴也可以吃饭聊天的，你干嘛这么怕我？难道，是柏原担心自己爱上我？担心会背叛你的女朋友？
胡说八道。柏原叹了口气，狠狠地咽了口三明治。好吧。这可是我不最后一次见你。我要让洋介也彻底死心。300万美金，我就不信，我和他的友情还不如300万美金！
那好。12点12分，在人行町的Bella餐厅见。
到很准时啊。她戴了一个夺张的维多利亚式绢帽，一袭苔绿色的贴身洋装，正用指尖滑着杯沿。
柏原没有看到洋介，一下子戒备起来。他呢？你不是说他也会来？
去洗手间了。拜托你不要太敏感，我又不是史前怪兽。仙道绫看看表，又看看窗外。今天天气不错。
柏原没有理会，拿着菜谱翻了起来。他有点后悔坐在这里，是不是该找个理由溜掉？
长毛袋鼠，和你吃顿饭可不容易。洋介突然从后面钻出来，搭着他的肩膀。女士们先生们，各位点菜了吗？
我都安排好了。开胃菜是百里香拌洋蓟，然后是番茄松果兔肉，主菜是迷迭香烤制的佛罗伦萨牛排，配上什锦蔬菜和火腿干酪意面，甜品是圣酒血橙。她得意地眨着眼睛，哦，最棒的是酒，我自己带来了亚摩龙尼干红，还有西西里风味的黑杨梅甜露酒……
洋介听了眼睛瞪得老大，天，原来你还是个美食家！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柏原瞟了他一眼。这家伙现在怎么把她当成了女皇？
菜都上齐了。洋介举起酒杯，来，干杯，祝我们合作愉快！
什么合作愉快？柏原真的生气了。洋介，如果我不答应，你是绝对不能在合同上签字的，你明白吗？
为什么不能！公司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我才不会让它白白溜掉！他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仙道绫不就是戏弄过你一次吗？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倒觉得她精明，爽快，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如果只是因为一点私人恩怨就影响我们的前途，我只会为你感到遗憾！
那好，我问你，你了解她的公司和背景吗？柏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是美籍日裔，哈佛商学院MBA，半年前和哥哥共同继承了家族的所有生意，涉及能源、地产、传媒、金融……他们在短短几个月里，让家族资产增加了10％，在全美财富榜排行前三……
别说了，这些根本不是秘密。仙道绫打断了他们。她又看了看窗外，忽然站起来走到柏原身边，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洋介，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柏原挣扎着要推开她，却听到她悄悄在耳边说，就几分钟，说完我就再也不会打扰，求你了。
洋介离开座位，柏原用餐刀敲着酒杯，你快说吧。
千交完论文，坐在图书馆的屋顶，翻着一本叫做《真实，梦境，空间置换》的书。
“当真实变得难以接受，梦境就成了真实。而经过梦境无数次暗示，人的意识和一个未知空间悄悄换了位置。某些时候，反复推敲一件事是否真实，已经不那么重要。”
她现在真的不确定前天晚上的事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了。
可她很想知道那个神秘男人是谁。他是不是那个黑影子呢？为什么要跟踪自己？他会不会跟泷泽春子都是一伙的？千还记得那个玻璃房子就是从贝壳海湾的海水里升起来的，那天晚上我怎么被带到那里去了？她决定再去贝壳海湾看个究竟。
她边走边摸着手机，要不要告诉柏原呢？让他陪自己一起去。可他要是知道我撒了谎，会不会生气？而且他那么忙……还有，那个男人如果发现我不是一个人出现，一定也会很戒备，不再轻易露出痕迹来……想到这儿，她还是坚持一个人去了海边。
千，你怎么总是这么自我，这么固执，这么鲁莽？她敲着自己的脑袋，还会发生什么，真的无法预料……就当是种幸运吧，生活在未知的世界……
海面起风了。
没有风的日子，走在贝壳海湾就像在蔚蓝的镜子里游泳，此刻，它变成了深暗的蓝丝绒，颤抖，摇晃，一身褶皱。
她环抱双臂，脱下鞋子，走在波浪的尽头。珊瑚红的长裙被风扬起边角，卷发兴奋地跳跃，让她觉得自已是长满一头小蛇的美杜莎……真恐怖。她笑起来。
很快，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怎么又是一个人？
我来找你。
你想念我？
呵呵。我只是好奇。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还想回到玻璃屋吗？
你在什么地方操纵这一切？
在你心房被冷落的地方。
千环顾四周，只有一座灯塔竖在远处的礁石上。这个人会在灯塔里面吗？他怎么会有个这么神奇的玻璃小屋？一定不是个普通人。她拿出准备好的数码DV，对着大海拍了起来。
别拍了。男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只是一个爱慕你的人。绝望地爱着你，又不想被你发现。
哪有这样的爱，偷偷摸摸……
真正的爱情不是占有。只要看到你，就满足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老实说吧，你想把我怎么样？
你的质问让我难过。那天晚上，你被雷击，昏倒了。我把你带到个隐秘的世界，让你好好睡了一觉，如此而已。至于那个黑影子……实是我。我迷恋你。你有过迷恋月光而在夜空下不肯离开的经历吗？我就是这样的人。跟随，但只会保护你，而绝非伤害。
千听到他的回答，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即便是欺骗，这编造的谎言竟然也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温暖。这是怎么了？她为什么变得这么容易被感动？而对方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的柏原呢？他问。
不知道。也许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