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挂在门上，随着风，轻轻摇晃着。
寂静的空气中，听得到响亮的“嘀嗒”声，宛如水滴。
白宁渊缓缓抬起头来，猛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他就醒了，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已是初秋，白宁渊在黑暗中坐了许久，那双眼睛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怔怔倒在枕头上，恍惚不已。
翌日，白宁渊突然说要洗澡，长生抿着嘴，欢喜地去烧水，平时小白洗澡总偷偷摸摸挑他不在家的时候洗，这一次，长生决定如论如何也要检查一下自己的小媳妇的长势如何了。
一大桶热水放在屋中央，长生一脸严肃的关上门，脚步声很快就远去了，但没走多远，又垫着脚尖猫一样弯着腰缩在了门后，双眼放着精光屏住呼吸不准备错过一丁点好风景。
外衣脱了，随手丢在床边，啧啧，白，真白，那胳膊比莲藕还要好看。
哟，背上那两片薄薄的骨头哦，真会长。
我的小媳妇真是仙女一样美！等等，要转过来了？看还是不看？
长生仅有的理智在捂住双眼，试图扭转脚尖离开，诚实的身体却深深扎根在地，反正迟早都是自己的人，看与不看，不过是早迟几个月的关系。
长生果断放下了双手，亮晶晶的双眼从上到下快速扫射，迅速锁定小白的胸口……咦？这……
长生揉了揉眼睛，用力眨了眨，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自己的左胸口，又缓缓移到了右胸口。
一样平？不，比他的还要平？瘦瘦白白的肌肤，一点波澜都没有，跟牛踩了半天的地一样，平得扎扎实实。
小白在门缝中冲着长生，一脸平静地地脱下了最后的遮掩。
长生瞬间觉得脑袋一片眩晕，一只小雀从小白身上飞出来，瞬间变成了一群小鹊叽叽喳喳在他耳边闹个不听，长生跌坐在地，想要爬起来，挣扎了好几下腿都在发软。
长生可以接受媳妇儿是个平胸，但不能接受媳妇儿有只小雀！
长得再好看，也得他妈是个女的才能娶啊！
长生咬着嘴唇，眼中泪水喷涌而出，他闪电般冲到柴堆前哐哐劈起了柴，这股邪火不发出来，他怕自己会一斧头劈了小白。
不多会儿，白宁渊穿上了长生的长衫褂子静悄悄走到了他身后，袖子裤子挽了老长一截，也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把劈好的柴抱在怀里准备拿到灶屋去。
“回来。”长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再没了往日的柔情蜜意，活了二十三年，收留了个漂亮小姑娘指望着当个童养媳的，妈的，竟然被一个屁大点的孩子耍了，他就差对这小王八蛋掏心掏肺做出禽兽之事了，这王八蛋竟然是个带把儿的。
长生扶着额头，一手撑着斧头，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气晕过去。
“长生哥哥。”白宁渊扁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中似有泪水涌动。
“别叫我。”长生抬手制止，捂着胸口，努力平复呼吸。
“你要赶我走了吗？”白宁渊声音依旧带着楚楚可怜，是没有长开的雌雄莫辩的声音。
长生猛地抬头，怒吼道：“不然呢？把你供起当爹吗？”
白宁渊的泪水立刻就滚落了下来，长生忽觉不忍，看着白宁渊那张漂亮脸蛋就觉得发脾气的自己简直不是个人，遂压低声音为难道：“你也看到了，我就这三间破屋，几亩薄田，只够娶媳妇儿，养不起你。”
“要不你当我爹吧。”白宁渊歪着脑袋，天真地脱口而出。
长生一股火又窜了上来，想起往日自己对小白的种种好处，气不打一处来：“我去你大爷的，如果能当儿子被人养着，谁他妈想当爹，不如你当我爹吧。”
装了几个月的温柔男人，长生真是受够了，嘴里也不干不净了起来。面对这看起来傻乎乎的小白，又不好意思动粗。
“我可以做饭给你吃，还能给你洗衣服看家，我吃不了多少的。”白宁渊可怜兮兮祈求。
“家门口的老黄狗学三月都会做饭了，盐那么贵你他妈往死里撒，咸得要命还得强装好吃，留你做饭？我怕是活腻了。你不提洗衣服还好，我衣裳都给你搓破多少件了？你洗干净过？别用那小眼神看我，我没揍你都是有良心了。”长生想到这几个月被这小王八蛋吃掉的肉比他自己三年都吃得多，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扑到屋后老娘的坟头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媳妇儿没着落，钱倒是花了不少，长生气得抓起一把土，全撒在了白宁渊身上。
白宁渊躲也不躲，只垂着头，静默地盯着脚尖，长生的鞋太大了，他就算换成了男儿身也只能穿上那双可笑的绣花鞋。
他抬起头来，看了长生一眼，那双眼睛在刹那间闪烁出的悲凉让长生打了个冷颤。
“小，小白……要不你去关家吧。”长生看着白宁渊瘦巴巴的背影，有点不忍心，这平白无故落自己门口的美人儿似的小男孩一定是谁家丢了的大少爷吧，身上那股子贵气真是藏都藏不住，但那个使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也让长生心里有点发毛，仿佛之前楚楚可怜娇滴滴的小白都是假的，只有那藏在长发下阴暗的双眼才是真的。
“关家？制香的？”白宁渊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仿佛再没有心情和他戏耍撒娇了。他依稀听过关家的名号。
“对对，制香的关家，他们家老宅就在那片湖上，老大一片荷塘，他们家就在湖中央的小岛上，要进去还得专门划船呢。我是养不起你的，但关家有钱啊，你去做个下人总饿不死的，万一熬出头成了管家呢，小白你生得比姑娘还好看，肯定会有出息的。”长生是一心一意为他谋划了起来，“关家的香传女不传男，生了小姐都招上门女婿，生了孩子不管男女都姓关，做派可大了，据说他们家的香以前是密供宫里的，现在皇帝没了，他家的香依旧只有太太小姐们才用得起，据说香都卖到大上海去了，说，说什么关家的香比法兰西进口的香水还好闻。你知道法兰西在哪儿吗？”
“在很远的地方。”白宁渊的心里也渐渐有了主意，大哥白孝奇上的是教会学校，里头有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老师，大哥回家也会逗他几句英文，白宁渊自小聪慧，开蒙早，除了身体不好，哪儿都是顶尖的。
见小白被说动了，长生也松了一口气，拍拍身上的尘土，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啊，关家有情香，你给喜欢的人用了，那人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你要得到了那个秘方，一辈子都能吃香喝辣啦。”
说罢，长生这才想到他不过是个小屁孩，遂摆摆手：“算了算了，你懂什么啊。”
白宁渊扬起嘴角，老练笑道：“我什么都懂。”
老宅里女人们的争风吃醋他见过太多了，没有一个丫鬟不想着爬上男主人的床，没有一个姨娘不想着霸占老爷的爱，大哥和丫鬟嬉笑，父亲与姨娘调情……男女之间，床笫之欢，不过如此。
长生讨了个没趣：“好好好，你都懂，装成女人勾搭我。呸！赶紧走。”
“吃了饭再走，我要吃肉。”白宁渊揪着他的衣袖，理所当然道。
长生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撅嘴道：“啧啧，得亏你是男的，要是女的不晓得怎么祸害男人，要不是你生得好看，我早揍得你满地找牙了。”
毕竟是送行饭，又一起过了这么几个月，虽然目的不纯，但长生对他始终是有些感情的，若不是还没娶媳妇，他倒真愿意带着小白一起过日子。
长生翻炒鸡蛋韭菜的时候，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小白真的无路可去又死皮赖脸地回来了，他就留着他吧，权当养个好看的弟弟，万一真没娶上媳妇，好歹有人给自己送终。
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嘿，我说你怎么这么嘴馋，还没——”长生回头，黑影瞬间笼罩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