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宋沉香讽刺的话语,太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冷冷地望向她,半晌才开口还击了一句:“我的太子妃自有宫规约束,还有三从四德需要遵守。到不像你这般以男装示人,又予其他陌生男子走得这样近。”
宋沉香平日里固然温和有礼,却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太子此话挑衅意味明显,不得不出言反击,更何况祁昱也在一旁吼着,四周又有店小二,宋沉香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面子,尽管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正如宋沉香所料,祁昱只是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饶有兴味的模样。一来虽说祁昱是异姓王受封,但到底名义上该与太子情同手足,作为兄弟便不该插手此事,二来祁昱也想看看宋沉香如何处理。
“我经商多年,东奔西跑风吹日晒。”短短一句话,宋沉香既简单概述了自己的艰辛,又暗暗指出讽刺着太子的养尊处优,不知世间生存疾苦,“经商之道,最重要的便是与人交往,这买卖生意的大抵是男人,身着男装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宋沉香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旧是滔滔不绝:“行走江湖之人本该是不拘小节,着女装反倒是会增添许多不便。”
一番敏捷的言论,着实让太子哑口无言,动了动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来:“女儿家在外面奔走终究是不雅,更何况是同人做生意。”说罢又睨了一眼祁昱,眸中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显然祁昱并不在意,甚至连看也不看太子一眼,一双眼眸只紧紧盯着宋沉香,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
“我已经商多年,早就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宋沉香应答如流,底气十足,早已是成竹在胸。一语说毕,便是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太子离开。
太子在宋沉香和祁昱面前自讨了没趣,自然是心中恼怒至极,撂下了金银珠宝于桌上,便也无心再品尝美食,匆匆便离开了酒楼。倒是店家今日平白无故得了许多钱财欣喜异常,谢天谢地今日遇到了这样好的主顾。
太子愤懑回到宫中,却因身份不敢惊动众人。毕竟身为太子,随意出宫闲逛甚至是出入市井酒楼已然是非常不妥当。尽管他行事处处谨慎小心,躲过了宫中旁人,却仍就是没能躲过太子妃的眼睛。
如今的太子妃已怀孕数月,挺着肚子行动十分不便,却仍就是挂念着太子的安慰。原是在宫中等待了他许久,如今见他归来,立刻起身相迎。身旁的宫婢生怕她出事,连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太子出宫本是像敲打一番祁昱和宋沉香,谁料却被宋沉香的伶牙俐齿反驳的哑口无言,灰溜溜地回来。见到太子妃相迎,便更是心烦意乱,无心搭理。
摆了摆手太子示意太子妃离开,不要再打扰自己。太子妃却是不依不饶:“你出宫多时,我一直在此等待。”语调中多含着不满,有意埋怨太子疏离。
“我出宫自然有事情要办。”太子的语调平添了几分不耐烦,尽管眼前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结果,毫无半点情感,为了朝堂之上地位的巩固,不得不迎娶进门,日日夜夜相待,虽如今有了孩子,却也全无半点爱意,“你一个妇道人家就该安守本分。”
太子妃也是世家女儿出生,平日里娇生惯养,自然是受不得半点委屈。本是笑颜相迎的她如今生气起来:“我关心自己的夫君又有什么错误?”
忽而宋沉香的话语飘入太子耳中,回想起来不由愈发厌恶起自己的妻子来,若是没有她的牵绊,孑然一身或许会轻松许多。可太子身份沉重又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肩头使他无法动弹。
一瞬间,太子也希望自己可以像宋沉香一样做个游走于市井的商人,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而不是拘泥于四方高高的宫墙,听着古板夫子的谆谆教诲和朝堂上的阿谀逢迎。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太子的心中也不过是存在了一刹那,消纵即逝。权利的欲望早已蒙蔽住他的双眼,从前的日子那样不堪他也丝毫没有拒绝的权利。唯有一直忍让着,苦尽甘来才有他的出头之日。
抬眼去看太子妃,她还那样年轻,这样的苦等却换不来自己的疼爱。如今太子妃已有了三个月的生孕,却仍有传言太子与太子妃不合,她本不该承受这些冷眼和苦痛。正如自己不该承受这样那样的灾祸。两人在一起不过是相互牵绊与折磨而已。
微微叹了一口气,太子不敢再正视自己的妻子,因此淡淡道了一句:“你没有错,回去休息吧。”随即转过身去。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偏偏是太子妃不依不饶。夫君的冷淡触及了她的底线,一旁的宫婢看着虽不敢言语,却在心中腹诽暗笑。太子与太子妃不合传言是真,木已成舟,即使生出孩子又如何。终究是落人笑柄口舌。
太子妃是不甘的,年纪尚轻时就将自己的感情托付给了他人。在朝堂之上他是礼贤下士的未来明君。可惜回宫后,他并没有闲情逸致来陪伴自己,更不必说是做出什么浪漫的举动。
“我很担心你。”太子妃顿了顿终究是将心底的话语一股脑说了出来,她移步走到太子跟前,迫使他直视自己。
太子妃的眼眸清澈明亮,仿佛蕴着一汪春水,令人瞧见了都是要动容的。太子的心也软了下来,不过语言仍是闪烁:“我明白的,只是这次情况紧急,我必须要去见一个人罢了。”
女子对于在乎的事,皆是敏锐的,而又善妒就连即将母仪天下的太子妃也不能幸免。太子的闪烁其词引得她深深的怀疑,于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可是急着出宫要去见那宋沉香?”
本来一切相安无事,这一问反倒是触及了太子的逆鳞,随即换了语调,恶狠狠地呵斥起太子妃来:“有些事情,你不该知晓,更不该询问!”
说罢太子转身要走,却被太子妃一把拉住。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太子妃的脸上失去了笑容,丝毫不顾几个月的身孕,径直冲上前去拦住了太子的去路。一旁的宫婢无不屏气凝神起来,生怕这二人真出了什么事端,自己无法向皇帝皇后交代。
“是又如何?”太子已无心思争辩,气头之上便这样吼了出来。
太子妃闻言,又气又急,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许多昂贵珍宝顿时摔成了碎片,发出巨大声响。
“别再胡闹了!”是太子严厉的呵斥,“闹到父王母后那里,谁都要受罚。”
二人的战争一处激发。一旁的宫婢也不敢多加劝阻,一来是身份低微毫无话语权,二来这属于夫妻之间拌嘴,插手不得。
“到如今你还顾及着是否受罚,全然不在意我。”不知哪来的力气和胆量,太子妃使劲推了太子一把。
不曾料到太子妃突然的举动,太子没有防备重心不稳,导致一个踉跄。不过随即站稳了脚跟,就当太子妃因担心他真的出事上前去扶时,盛怒之下,狠狠地推了太子妃一把。
猛烈的撞击,太子妃跌倒在地,捂着肚子哀号起来。
“你没事吧。”太子的语调仍旧是冰冷的,在他看来,太子妃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已博取他的同情而已。
“不好了,太子妃身下流血了!”一声宫婢的惊呼传入太子耳中,他这才意料到了情况的危机。
附身去看,果然太子妃捂着肚子,鲜血从指缝中渗透出来,而身下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呜呜咽咽了一会便晕了过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挥手示意去叫太医。太子的心中忽而产生了亏欠,尽管仍旧觉得是太子妃不识时务惹怒自己在先,却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激。
想到这里眼眶不由地红了起来,望了望太子妃,重重叹了一口气,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水。
半晌经过太医诊断,确认太子妃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此刻,太子这才跌入了真正的谷底深渊,仿佛再也爬不起来了。
人生中第一个孩子的死亡,对谁来说无疑都是最大的打击。尽管这个孩子是他和他并不深爱的女子所生下的。
多年的蛰伏令他的心灵早已扭曲,本以为孩子的降生可以在他整个阴霾的世界中带来一丝丝的光亮。如今这一点残存的光芒却也已经荡然无存了。
恨意的荆棘在太子的心中潜滋暗长起来。他恨祁昱虽是异姓王,却得到了他不能得到的东西,恨宋沉香苦苦相逼,对他的示好不闻不问,恨自己的妻子不识抬举,只知道一味惹自己生气。
甚至他恨着一旁的宫婢不能施以援手,恨治疗的太医无能不能保住孩子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