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羽王贵为王爷之尊,若是屈居于这小小的县城,岂不是遗憾了,况且他京中亦有不少旧友,久久不回,众人皆以为羽王已经去世,伤心不已,若再不回去,岂不是辜负了旧友。宋姑娘以为如何?”
不得不说,太子这话的确是说到了宋沉香的心坎里去,此处比起京城而言荒凉偏僻,若是让祁煜长期待在这边,绝对于他不利。
可是她也更知道太子这态度绝非出于好心,因此她只是扬起笑容来,淡淡地朝着祁煜点了点头,这才面对太子,款款说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只是羽王想来心中必定有所安排,民女不敢妄自揣度,甚至是横加干涉。”
太子没想到她这般坦然,想起祁昱和宋沉香的关心,进而又生出一计来,“虽然这般说,到底京中繁华昌盛,我看宋姑娘极有天赋,若能在京城中经商,定然能更有作为,不若与羽王一同上京去吧。”
“京中固然好,这生我养我的地方却是令我依赖。”宋沉香简直是当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锻炼到了极致,哪怕迎上太子这暗自施压的态度,也是说得份外坦然。
她这副油烟不进的态度着实让太子心生恼意,但此刻他也不好与祁昱闹翻,只能气恼得扶了扶袖子,面上却仍旧是一副为了宋沉香和祁昱着想的样子,长叹了一声,“唉,既然羽王和宋姑娘这般想,那本殿下也只能作罢了,只是还请两位三思啊!”
宋沉香半退一步,仪态端方地行了个礼,“民女多谢殿下耳提面命。”
祁昱原本很是为太子这一出恼怒,然而看着宋沉香这全然为了他着想,不惜和太子殿下硬抗的模样,就只觉得心头那恼怒消失了,连眉梢里都染上了笑意。
他这般想,宋沉香却完全不觉得,她在平安出了县长府邸后,心头那被理智压抑下去的怒火并升了起来,只是此时还不是与祁昱追究的时候,只能像只气球一般,胀鼓鼓地回了府邸,让人拿了酒菜,关起房门来就要与祁昱论道。
祁昱见她拿了酒,快笑不得地坐了下来,大有一副听任摆布的样子,面上却还要多劝一句,“总喝酒伤身。”
“伤身?”宋沉香冷哼一声,像是女劫匪一般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和祁昱各自满上,“我说一句,你答一句,若敢再说谎,我便把你绑起来交给那太子,听到没有?”
祁昱接过了她的酒,自罚了一杯,这才诚挚地看着宋沉香,“好。”
想要知道的实在太多,祁昱这般敞开了心肺,倒让宋沉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犹豫了一下,问了个看起来很重要,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的问题,“你是多久开始恢复记忆的?”
“你当时被邪教抓走的时候。”
竟然这般早!
宋沉香的心里莫名像是一般小女生生出一种淡淡的委屈感来,“好你个宋大……祁昱,我百般试探你,你倒是圆得周转!”
对此,祁昱自个儿也着实颇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沉香咬了咬唇,看着他羞愧的表情,只觉得自己这着实有几分无理取闹的样子,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不敢要求绝对的坦诚和无秘密,只是或许是因为对方是祁昱,她才想要得更苛刻一些?
宋沉香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若是她还不自知心里的情绪,那真是傻子了,既然双方都有了心思,她难免要了解得更多一些,“那你和太子,或者是说,乃至于整个皇室,到底有什么联系?”
这着实是问到了重点,祁昱的面上划过一抹涩然与恨意,特意来到窗外,当着宋沉香的面招来一名手下,嘱咐他看好周围的动静,这才又灌下一杯酒,缓缓地说了起来,“这事说来的确话长。”
原来这事要追溯到本国开国的事情了,七八十年前,天下大乱,平民狄氏在结拜之交祈氏的帮助下,一统中原,祈氏因救狄氏而体弱活不长,狄氏下令封其为异姓王,并且世代相传。
那时祁氏一脉上得皇帝喜爱,下受百姓爱戴,着实风光过一段时日。
然而常说富不过三代,随着帝王的更换,皇家对祈王疑心越来越重,及至今上,欲除之而后快。
先是他的父王莫名暴毙,他便即刻成为新的羽王,而在他送父皇灵柩去南边老家,回来的路上,遭到杀手的追杀。
他拼命杀掉杀手后,精疲力竭时,被最后一个杀手抱着掉下悬崖。
“接下来的事情,你便比我清楚了。”祁昱看着宋沉香,眼里潜藏了些许眷恋与温柔。
宋沉香没有想到祁昱与皇室的仇恨竟然如此大,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着,“那你的其他家人呢?”
“……祁家自从上一代开始,就仅仅是一脉相承,而我母妃也早早逝世了。”
细细一琢磨,宋沉香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皇家这是要彻底铲除祁家啊。她忍不住继续问着,身体却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出于愤怒,还是对祁昱未来的担忧,“你之所以拦着我去京城,正是因为如此吗?”
祁昱点了点头,思索了一阵,缓缓地低下头去,颇有些羞涩地添了一句,“我想能护你周全时,再陪你回京。”
平日里太过于冷清的祁昱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倒让宋沉香觉得有几分汗毛战栗,她却也知道这是完全出于祁昱的真心话,有些不适应的同时,心里也是满满的感动。
两人就在温情的气氛中双双沉默一阵,宋沉香有了想法。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能给予太子更多的机会,为了杜绝今日的事情再发生,不如装作我与你心生别扭,故意躲着你的样子吧。”
祁昱怔了一怔,他心知这样做是最好的,可是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他便觉得心里总有些难过,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之后呢?”
之后?
自然是说他们的关系。
宋沉香顿时也羞红了脸,母胎单身的她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下的情况,若让她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别扭,但若是拒绝,自然更非她的意思。
到底,她只能像是蚊子一般轻轻地说了一句,“到时候再说吧。”
祁昱对这个回答明显有些失望,心里也知道这已然是更近一步,便欢欢喜喜地应了下来。看得原本也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宋沉香一阵无语,暗道那句“男人一沾染上爱情,就像是小孩子”的确是真的。
两人做了承诺,第二日宋沉香心生别扭的消息便传到了太子的耳畔,太子正在写着暗信,听着这消息,下意识便只觉出几分狐疑。
他到底是从一众皇子中艰难挣扎下来的,远比同龄人难以产生信任,“昨日在本殿下这儿时,她还一副坦然的样子,怎么回府时便换了个面孔?”
江晚在一旁听着,凝思一阵,为太子磨了磨墨汁,“这倒在情理之中,宋姑娘再是聪明慧智,也总归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若在殿下面前,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已然是不易,要真能大度到对此浑然不在意,才反而是奇怪,除非她视羽王若无物。”
显然宋沉香对祁昱也是有情的,碍于太子昨日求聘过宋沉香,剩下半句她没有直接说出来。
太子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一阵,倒觉得江晚说得极为在理,即便以他的心性,也做不到对身旁的人欺骗隐瞒而全然不在意,更莫说宋沉香只是区区一女子。
只可惜他们这想法原本是不错的,可惜宋沉香却是穿越人士,心性远比他们想得成熟更多,这事不需要别人掺合,自己就能翻过页去。
于是乎自从宋沉香做出远离祁昱的样子以后,遇见太子的几率便打了许多,不光救灾时两人经常见面,便是宋沉香待在酒楼里,太子也时不时往酒楼这边来,直言要宋沉香亲自下厨。
这遇见的次数多到宋沉香毛骨悚然,直到宋沉香有一日无意说了一句关于修缮堤坝的话语,太子爷不知道打哪里听来了这消息,直直地找上了宋沉香,“宋姑娘,我听说你于修缮堤坝上颇有想法,正巧南城北部尚有洪涝险情,不若宋姑娘陪本殿下走一遭吧。”
他这话虽用了商量的语气,加上四周围观百姓,却直接形成了一个逼迫力,宋沉香心里暗自冷颤,试图打消太子这不靠谱的念头,“太子殿下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乡女,平日里苦练厨艺,能学医也是沾了师傅的荣光,哪里来的机会知晓这些大事情,想来是误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