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失神地拖着脚步，缓缓走到床前，看着自己的父皇。
他们刚才的对话，皇帝都已经听到了，此刻他目光躲闪，根本不敢与太子对视，只是看着床幔，艰难地喘着气。
“父皇，”太子颤抖着声音，“他说的是真的吗……母亲，是您……”
皇帝仍旧是一言不发，这样的沉默，倒像是默认了一样。
“为什么！”太子突然冲着床上大吼了一声，“咚”地一声跪倒在地，泪水顿时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您是我的父皇，可母后却是我幼时唯一的依靠！”太子声泪俱下地大喊，几乎要撕破喉咙，“后宫之中的明争暗斗有多厉害，父皇你可知道！我是嫡长子，母亲是皇后，宫里宫外，有多少人时刻算计着，要将我们置于死地？都是母亲……是母亲一直在保护我，可您却杀了她，杀了您的妻子……”
皇帝闭上了眼睛。
“她作为华朝的皇后，却和其他男人有染，将朕的脸面都丢尽了……她就该死……”
“什么该死！”太子大吼一声，打断了皇帝的话，然后剧烈地抽噎了几声，仍旧自顾自地呢喃着：“母亲死后，我受到了多少暗害……几次死里逃生……父皇你一点儿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母后保护不了我了，父皇你也保护不了我，只有我自己……只有成为太子，成为皇帝……我才能保护我自己……”
太子看了看自己的兄弟手足，又看了一眼祁昱，冷笑了一声，“我不过是想保护自己，想完成母亲的遗愿罢了，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都没有……”
他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身形摇晃地朝前走了几步。
他走到皇子们的面前，对他们说：“你们是我的亲兄弟……你们的母亲，还有你们，哪个没有害过我。”
皇子们看他这神志不清的样子，都不敢跟他说话。
他又走到祁昱面前，说：“是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然后他又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突然，他冲到书桌旁，那里立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着几把皇帝收藏的宝剑，他抽出一把，发狂一般地在房间里挥舞起来。
祁昱眼疾手快地将宋沉香拉到了一边。
太子拿着剑，毫无章法地一通胡乱挥刺，几位皇子一起站在门边，太子冲来的时候，他们无从躲避，一位皇子的肩膀被太子狠狠地划了一条口子，鲜血立即殷红了衣衫。
太子看到红色的血，手下停顿了一秒，又看了看自己拿着的剑，随后猛地转身，朝着祁昱刺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挨着剑架的宋沉香立即抽出另一把剑，及时出手挡住了太子这一刺，没想到太子见一次不成，又立刻大喝着朝着祁昱刺来第二剑。
宋沉香看太子已经彻底发了疯，一心只想着要祁昱死，她也不再犹豫，立刻出招，一剑刺入太子的胸膛。
“当啷”一声响，手中的剑掉落，太子喷出一大口鲜血，睁圆了双眼，目眦欲裂，直视着前方，呻吟了一句。
“什么都……”
话至一半，便向前栽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宋沉香看了祁昱一眼，胸口起伏着，将手中染血的剑扔到了一边。
众位皇子都被这一系列的突发事件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刚才被刺中的那个皇子，身子一歪，瘫坐在了地上。
“弘儿……弘儿……”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是皇帝的声音。
祁昱闻声，走到床边。
“你……你杀了弘儿……你杀了太子……”皇帝此刻气息已经极其微弱，使出最大的力气，也只能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祁昱看着皇帝，用冰冷的声音说：“没错，太子篡位失败，因畏罪害怕，而突然发疯，欲行刺皇帝，本王已经将其就地正法，皇上您放心。”
“你……”皇帝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胸中的气全部咳出来，可他已经几乎没有力量喘息，祁昱看着他又大口大口地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又缓过来一些。
皇帝狠狠地瞪着祁昱，气若游丝地说道：
“你以为杀了太子，你就能登上皇位吗……做梦……你们祁家……永远都别想……”
祁昱像是被“祁家”两个字刺痛了，皱紧了眉头，直视着皇帝，开口道：
“祁家？狄氏从一开始，不就一直想要除掉我们祁家？但是你可想过今天，我祁昱能站在这里，亲眼看着你死！”
皇帝又咳嗽了几下，不甘心地看着祁昱，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们祁家，是斗不过我的……我早知……你们会反……我为了提防祁家兴起……在肚子里……即使肚子里的我也要除掉……让你们留一个嫡子继承香火，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看来，我当初就应该再狠一些……不等你出世……就把你母亲杀掉。”
祁昱的眼神突然狠厉起来，猩红的血丝布满眼珠，咬着牙质问，“我的母亲，父亲，都是你害死的吧！”
皇帝依旧保持着诡异的笑，微弱地点点头，张开嘴，“不错……是我，祁家所有死于非命的人，都是我派人下的手……”
祁昱终于听到皇帝亲口承认，他绷紧了全身，双手死死攥成拳，想将眼前这个几乎灭了他全族的仇人捏成篩粉。
宋沉香听了他们的对话早已吃惊不已，她没想到，祁昱与狄氏居然有着这样的血海深仇……
父母，还有族人，均被他人害死，竟然连未落地的胎儿也不放过，这样的心狠手辣，实在让宋沉香感到愤恨。
她轻轻走到祁昱身边，轻轻包裹住祁昱紧攥的双拳，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宋沉香不知道祁昱这么多年来究竟背负着怎样的仇恨与痛苦，仅凭不痛不痒的三言两语，怎么能纾解得了？
祁昱感受到了宋沉香的犹豫，他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宋沉香，轻声道：“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想听他亲口承认罢了。”
宋沉香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想在无声中能够给他一些安慰。
祁昱又扭过头，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们祁家世世代代忠良，不想错付了昏庸之人，真是愚忠。但祁家效忠国家保护百姓的心意不会便，既然你不配做这个皇帝，那自此以后，这华朝也不再是狄家的。”
皇室冷笑，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瞪着祁昱喊道：“你以为你可以让江山易主吗？你做不到！”
“你不信？”祁昱看着皇帝，“我可以告诉你，自从我知道父母皆惨死你手，便早就开始做准备，为的就是今日，朝中很多老臣不满你许久，如今都愿意跟随我将你从皇位上拉下了，不光是朝堂内，还有外朝的势力，他们也早就不满被你压榨剥削多年，在我出征边关之时，已经有不少邦国部族愿意支持我，还有天下的百姓，也早就期盼着能有一位贤君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祁昱将他这些年的所有准备，都详细地告诉了皇帝，将大臣和百信的不满一一说给他听，举出他此前所做的所有令官员百姓寒心的事情。
宋沉香在一旁听着，才知道祁昱原来一直以来都筹划着这些事，他表面上看着随遇而安，其实心中一直有这样精细的计划。
“狄氏的天命已断，你便认命吧。”祁昱道。
皇帝张大了嘴，猛吸了几口气，却不见又出气，眼睛瞪的巨大，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掉落出，他的身体像上岸的鱼弹动了几下，然后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口又起伏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宋沉香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搭了脉，然后看了祁昱一眼。
祁昱点点头，到外面，诸位皇子见他出来，惊慌地后退到门边，大门已经从外面被抵住了，他们刚才拉了许久的门，也没能出去。
“皇帝缠绵病榻许久，骤然听闻太子逼宫，怒火攻心，已经驾崩。”
皇子们这下再没有依靠，哭丧着开始大吼“父皇啊……”
“闭嘴！”祁昱怒喝了一声，随后叫人进来，将皇子们都捆了起来。
“王爷，怎么解决？”
祁昱下令，“全部处死，对外就说，是皇子们看造反不成，畏罪自尽。”
他的属下点点头，命人塞住皇子们的嘴，然后拖了出去。
皇帝仍旧睁大了双眼，像一条死鱼一般躺在床上。
祁昱和宋沉香走出宫门外，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现在格外的安静，跟每一个夜晚，都没有分别。
“结束了。”宋沉香轻松对祁昱说。
祁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为族人们报仇雪恨了。
“怕还没有。”他终于露出一些疲惫的神色。
“那些事明日再说，你今天太累了，先好好休息，不然也没有精神应付明日的事。”宋沉香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祁昱微笑着看着宋沉香，然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