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常有廉洁的官员在私下里议论当今皇上贪图美色、偏重贪官,他却总归是一国之君,只见他一声令下,不出三日,朝堂内某些包庇县令的官员就已经没了声息,上上下下都或真或假要求彻查县令和宋高蘅。
与此同时,钟养涵奉了旨意,带着几个眼生的心腹,悄悄地回到了南城。
钟养涵回到县内,自然头一个找上的便是宋沉香,他不愿打草惊蛇,只化装成商贾的模样,借口来找宋沉香谈生意,悄无声息地便进了宋家。
莫说是县令和宋高蘅,便是宋沉香也是纳罕地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商人,她可从未听说过这附近有姓秦的大商贾,她唯恐有诈,微蹙着眉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莫怪小女子无礼,只是秦老爷看着实在是眼生,能否请问一下秦老爷从哪里来?”
“从京城中。”
宋沉香一愣,她只觉得这声音着实眼熟,还没有等她揣摩出意思来,那商人便朝脸上抹了一抹,渐渐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钟大人!”
宋沉香下意识叫出声来,刚想要行礼,却是被钟养涵稳稳地托住。
“又没有外人,宋姑娘便不必多礼了。”钟养涵笑了笑,眼神扫了一眼四周,“宋姑娘,怎么不见宋大公子?”
宋大公子自然指得是宋大傻,宋沉香略微垂了垂眸子,眼见四下都是自己人,便坦然说着,“要治倒县令,还缺一些证据,我让大傻去查去了。”
既然那位出手,即便是没影的事,那位也能编出许多了,更莫说那县令原本就有罪了,钟养涵暗自啧啧,面上却全然没有表露出来,“说起这事,实不相瞒,我这次是奉皇上指令,微服私访,专为县令与宋举人一事前来。”
“当真是连皇上都惊动了?”宋沉香一怔,她的确是可谓山高皇帝远,京中又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只知县令的舅舅遭殃了,已经是不容易之极,哪里想到皇上竟然还亲自关心这点小事。
钟养涵却是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眼中掠过一丝异色,他早便怀疑这其中多半是那位的手笔,只是这话却是万万不能由他说起的,只能胡乱遮掩了一句,“皇上明察秋毫,主要是为害百姓的事情,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宋沉香早就从百姓的口中断断续续了解到如今的皇帝可不能算是明君,只是当着钟养涵这位京官的面,她可不敢说实话,只能轻轻一笑,将话题岔开去了。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的情况,到底是没深入聊下去,只是做了约定,一旦宋沉香这边有了证据,便第一时间通知给钟养涵。
县令着实不知道钟养涵已经到了县城,却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他敢凭借区区县长之位作威作福,也多半是借着舅舅的威势,哪里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舅舅竟然会因为贪赃枉法被查办。
狗头师爷也知道了这件事,同样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明白得很,自己为县令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大人,这下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你问本官,本官怎么知道!”县令正是烦躁的时候,被这一句激起了怒火,下意识地就把手旁的碗盏给摔了出去。
狗头师爷哪里受到这种惊吓,顿时惊得往身后连连退了几步,眼见县令只是瞪着地面上的碎片,并没有整治他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转悠着眼珠子想了想,压低了语气做个馊主意,“大人,莫不然我们便收拾了细软逃了吧?”
这些年来,他可是知道县令藏了多少身家,足够他们找个没有人知晓的地方,逍遥快活过上几辈子了。
县令没有想到这狗头师爷竟然会给出这样的主意,他难免有些心动,只是看着这装饰精致的县令府,他那一点意动便被打消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逃到哪里去。何况本官不过是个区区的县令,舅舅一事如何会牵连到我,大不了日后便消停些过日子。”
狗头师爷哪里不知道他是贪恋着权势,也是,若是县令走了,也不过能苟且偷生过个财主的日子,哪里能这么兴盛。
只是县令能冒这个险,是因为有继续在其位的可能,但凡能避过这一劫,日后也还能安生当个日子。
可……狗头师爷的绿豆眼睛眨了眨,眼看着县令的大好前途是没了,他可没必要在这里冒这个险呀……
县令不知道狗头师爷的想法,抱足了冒险的意思,他开始暗自活动起南城的上峰来,他如今也不求日后能有所发展,只求能平平安安熬过这一劫,日后依旧安心当他的县令。
这边县令正在想办法,那边祁煜却已经展开了严密的调查,不出几日,几份工工整整的证据便摆在了宋沉香的桌头。
宋沉香看着眼前的证据,一时也不免有些暗暗吃惊,“这……这可着实是太大胆了些。”她只知官场有买官卖官,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可以花费银子顶替别人的官衔。
祁煜静静地听着她的话,没有说什么,心内却是暗自叹了一声,当今皇上把所有慧智都放在了打压他们这些权臣贵族的身上,哪里还有别的心思管这些,就拿这事来说,若不是他有意找人引导,又怎么会惹出这样的动静。
宋沉香没听见祁煜接话,也不介意,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着,“花一千两银子来顶官,难怪他一上来便朝我要油坊,只怕是买官把银子都花光了。”
她说着说着,话锋却是一转,指着那原本该来上任的举人名字,“这上面说他家里贫穷,再加上县令他舅舅施压,这才不得已放弃了官衔,若是这般,上面可会追究他的责任?”
“自然,”祁煜不知道她是不是心生善意,倒也还如实说着,“他有负皇恩,自然会被责罚。”
“这样呀,”宋沉香微微垂着睫毛,将证据按在了一旁,“那便只将县令和宋高蘅来往的证据交给钟大人,其他我们便不参与了。”
祁煜对宋沉香的意见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他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出门去找钟养涵了。
也不知道钟养涵和祁煜都说了什么,待到祁煜回到宋府时,已然入了夜,他刚一推开府门,便见到宋沉香正站在月下,他怔了一下,从容地走了过去,“怎么还未睡?”
宋沉香刚想说自己不困,便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她连忙捂住了嘴巴,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祁煜,到底按捺不住自己的想法,“你和钟大人怎么聊了这般久?”
祁煜倒是十分坦然自若的神色,“钟大人询问了一些细节方面的事情。”
宋沉香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又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如今这是特殊时期,保不齐有些人狗急跳墙,你日后也少在夜间行走。”
虽然说祁煜有一定武功,只是县令若当真是狠下心来,砸出大笔银钱,去雇人买凶,祁煜也是抵抗不住的。
祁煜也不知她如今等在这里,是疑心多些,还是关心多些,心内却也难免多了几分暖意,轻轻地扬了扬唇,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依赖,连话语间也多了些温暖,“好。”
宋沉香着实是太困了,没分辨出来他此时与寻常有多少不同,只是点了点头,一边有打了个哈切。眼看着自己的眼泪花在眼角隐约泛起了光泽,宋沉香也不再逼自己,转身朝着自己院子里走了回去,“那我便先睡了,指不定过两天还有得闹呢,可得养好精神看热闹。”
祁煜特意放缓了脚步,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不知不觉中,倒是离得越来越远。看着消失在庭院中,宋沉香的背影,祁煜缓慢地仰起了头颅,看向天空中安静沉睡的月亮。
距离坦白,想来已经不远了,只是不知道她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是否会责怪自己隐瞒了她如此之久?
钟养涵的速度比宋沉香想象的还要快,不过是第三日的功夫,他便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暗自调兵包围了县令府邸。
宋沉香得了信,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县令府,正巧看见县令怒气冲冲而又底气不足地冲到了府外来,“门外何人?竟然胆敢包围本官的府邸?”
钟养涵双手背在腰后,慢腾腾地从人群中踱步而出,“是本官。”
“嗯?”县令下意识地侧过头去,看着钟养涵的模样,有一瞬间露出一抹疑惑,然而下一刻却是几乎要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