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县令便把宋沉香叫到了县衙府里,他到底还顾忌着宋沉香在本地的声望,没有让人衙役去押捕宋沉香,甚至连惯常升堂的威武也没有喊,只让衙役们拿着杀威棒,严肃地立于两侧。
宋沉香被人请进堂前,看着左右威严的架势,眼皮子微微沉了沉,大大方方地跪在了堂中央,“草民宋氏拜见大人,不知大人传草民来所为何事?”
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县令忙走了下来,笑盈盈地就要虚扶她起来,“宋姑娘不必多礼,本官不过就是有点事想要问姑娘,快起来吧。”
宋沉香却是微笑着避过,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这乃是公堂之上,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只怕影响大人的威名。”
“宋姑娘说得在理,果然是懂礼的人。”县令自然也乐得如此,又客套了一两句,便走回了台上,“宋姑娘,有人检举你的酒楼在本官上任之前,从未纳税,可有此事?”
纳税?
宋沉香面色顿时一凝,此前酒楼的相关事务她都全权交给了沈君书,自从沈君书病逝之后,便由余薇空了便帮着打理一下,可谓是月月准时上交,从来都没有断过。
只是……
沈君书记录的账本都锁在酒楼的柜子中,早在先前被放火时便付之一炬,这件事,稍微有心的人,一查便能查到,没想到竟然被人用在此时做文章。
宋沉香还想再试探一下县令,义正言辞地说着,“大人,天地可鉴,我自从开店以来,便积极纳税,从来不敢有偷税漏税的行为。”
县令微微有些挂着笑意,却比先前严肃了不少,“我自然是相信宋姑娘的,只是宋姑娘可有凭证?”
“纳税一事,想来官家惯来有记载在身,大人大可以查看往常的记录。”宋沉香依旧回答得理直气壮。
县令轻咳了一声,“实不相瞒,本官与钟大人交接时,万事冗杂,复杂保管此记录的人将相关的文凭都丢失了,本官已经将他发落入狱了,只是这凭证一事,还得宋姑娘自己来证明。”
宋沉香面上笑容不变,眼神却些许发冷,好一招釜底抽薪,想来那保管人也是别人的心腹,借机一石二鸟。
“既然官家的文凭都丢了,那检举我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宋沉香微微歪着头,一副似乎很是不解的样子。
她这话一出,倒把县令他从未想到宋沉香竟然这般伶牙俐齿,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他这样的模样,倒惹起了底下那些个衙役的怀疑,原本他初来乍到,就威望而言远不如宋沉香,如今又被宋沉香质问得哑口无言,顿时更惹得衙役们议论纷纷。
县令听着底下人说的话,一时很有些恼怒,举手一拍惊堂木,“宋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旁人知晓你未缴纳税银,必然是有根有据的,你打听这样详细,莫非不是想要报复检举人?”
宋沉香的脊背又挺了挺,“民女不敢,只是历来这些凭证由官家保管,民女一时之间,如何自证清白?”
“一时找不到,那本官便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你若无法证明自己交了税务,本官便只能按照律条来处理了。”县令被宋沉香顶撞得肝疼,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子,“退堂。”
县令顶着火气一路疾行到了后堂,就看见宋高蘅和柳芳等在其中,见县令出来了,宋高蘅很是上道地塞了一锭银子在县令手中,“大人,事情如何?”
县令心头的怒火这才稍稍降去了一点,将他们带到了后院中,屏退了下人,这才冷声说着,“我给了她三日机会,若三日之后她无法证明自己纳了税,我便将她按条例处置。”
按律处置,可是要没收全部家产,再加上杖责五十的,以宋沉香的小身板,五十棍子打下去,不死也得残。
宋高蘅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忍,柳芳却是兴奋地凑了上来,“大人,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
县令见惯了人们为了钱财大打出手的样子,却还没见过这样巴不得自己亲人去死的,脸上便不自觉地多了几分轻蔑,嘴上却是应诺着,“自然。”
柳芳喜得连连点头,却又想起了过往的经历,只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这……她要是找到证据了怎么办?”
“不过就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文凭都已经被你们给烧了,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她不逃走就行。”县令被她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又惹起了一肚子火,忍不住呵斥道。
柳芳想说出先前她败在宋沉香手上的事情,只是看了一眼宋高蘅,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他如今是举人了,自己这个当娘亲的,要给他涨面子才行,这种算计别人还被反算计的事情,就放在一边吧。
宋高蘅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无妨,她若跑了,这偌大的家业正好都归大人了,我还恐她不跑。”
“也是,她若跑了,大家只会觉得她做贼心虚,无论如何,也怨不到本官的头上。”县长阴桀桀地笑了起来。
宋高蘅淡淡地看着县长,指尖紧紧掐在手心里,莫要怪他无情,怪只怪宋松杰过于张扬,只要宋府的财产没了,他倒要看看,宋松杰还有哪里来的底气。
介时不过……也就像那个贫穷无助的自己罢了。
宋沉香这会儿还没有猜到这后面捣鬼的是柳芳一家子,她穿越过来这些年,既赚了不少名声与慈善,也碍了不少人的眼,谁来搞这一出也不奇怪。
等到县长进了后堂,旁边一个曾受过她恩惠的衙役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小声劝着,“宋小姐快起来吧,这明显是有人在整治你呢,你快回去想想办法吧。”
宋沉香极少有这般跪过,也是跪得膝盖都麻了,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朝他微微点点头致谢。
为了不影响衙役的仕途,宋沉香并没有与他多攀谈,只是借力走出了衙门,等到自己的双腿恢复力道,这才松了手,“你快进去吧,小心有人把这事说到县令那里去。”
“诶,那你小心些。”衙役也知道她的心思,没有多强求,只是叮嘱一声,便自己又回到了大堂。
一个素来就跟他不对付的衙役贼笑着迎了上来,有心奚落几句,“嘿,就这么急着巴结宋小姐?她给你赏银了吗?”
衙役扭头就唾了一口,“呸,忘恩负义的玩意。”
对方瞬间就恼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你这什么意思?”
“咱们这里头,家里有哪个没受过宋小姐的恩惠?当初瘟疫时,哪个不是靠宋小姐活下来的?如今宋小姐被刁难,你们一个个倒是躲得痛快,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衙役一把拍掉他的手,高声呵斥几句,便冷着脸走开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沉香不知道他还帮着自己训斥了旁人一通,只是冷着脸回到了宋府,这回儿祈煜也知道了她被带走的消息,匆匆忙忙赶了回来,正巧与她在大门口会了面。
祈煜紧皱眉头,仔细打量她一阵,仍旧不放心,紧声问着,“他们可有怎样?”
宋沉香看了看周围的人,摇了摇头,“无妨,进去说。”
两人并排走回厅堂,宋桃叶、宋松杰等人已经在其中焦急着等候了,见她平安回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宋桃叶上赶两步扶住了宋沉香,“姐姐,发生了何事?”
宋沉香素来也不瞒着几人,况且这事指不定也事关他们,便将这事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宋松杰听了顿时便恼了,“这县令分明是故意的,也不知是受了谁家的好处,竟然胆敢这般为难大姐。”
倒是宋桃叶心细如发,敏锐地指出一句,“前些日子婶婶刚在姐姐手上吃了亏,如今县令又巴结着他们,指不定便是他们指示的。”
“很有可能,”宋沉香赞许地看了宋桃叶一眼,“只是也未必不是有人恶意挑拨离间,故意借着时机将我们的怀疑对象引导到柳芳他们身上。”
祈煜在一旁阴沉着脸,着实已经想着要让这县城换个当家做主的人,面上却仍是淡淡地说着,“如今之计,先要澄清。”
只是账本已被毁了,官家的记载大抵也被藏了起来,要如何证明宋沉香的确是纳过税的,便着实成了问题。
几人思考一阵,还是宋沉香先开了口,“原本这事若能联系上钟大人,最是好办,只是钟大人如今远在京城,恐怕不容易,如今还只能从另一个人那里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