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觉得,我身边的每一个女人,我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她们。
慕初妍……
起初我以为她善良柔弱,在继母的手下生存不易,所以我带着戏弄的心思接近她。
接近她后,我又觉得她心机深沉,诡计多端,可她对着封玄奕时,又是那样的柔情蜜意,妩媚多情,她对我永远都是横眉冷对,不曾给过半分情面。
虽然我们也无情面可言,但我那时毕竟还是太子,我理所当然的认为,全天下的女子都该为了我争风吃醋。
越是了解她,她便越是吸引我,我想……如果有一个女子肯这样对我那样好,全心全意的为了我,我这一生大概也会很幸福。
可惜了……我不是封玄奕,我是封北战。
慕初苒呢?
是在我对慕初妍心生恨意时出现的,她没有慕初妍惊为天人的美色,也没有沈夕云杀伐果断的计谋,她只是柔弱得令我心疼。
起初我以为她是忧愁单纯的,她从来没有向我要过什么东西,总是默默地关心我,讨好我,不争不抢的陪着我。
如果说我在慕初妍和沈夕云的面前,总要费尽心思的去想她们一句话里的深意,在她面前,我便可以随意。
所以慕初苒是最让我感到轻松惬意的女人。
而她……
却远不是我看到的这样。
我怎么就忘了。就连沈夕云那样的女人都在她手里败下阵来,逐渐在我面前失了宠。
她又怎么可能是单纯的女人?
我的太子妃沈夕云,曾经我以为她聪慧冷静,足智多谋,不会因感情而误事,会是我夺嫡路上最好的帮手。
可她遇事容易冲动,对我太过执着,见不得我身边有旁的女子,回首过去,她应该是最爱我的女人。
而我却对她处处提防,从来不曾对她有半分关心,只有在需要她的时候,才能想起她来,假惺惺的给她三分真情。
她应该都是知道的,她只有在失去理智时才会犯蠢,平时都是精明聪慧的。
可她装着不知道,希望我能回头看到她的好。
在我沉迷在慕家两姐妹身上时,她独守空闺,哭过多少回?
终究是我负了她。
可我……依然不会爱上她,我也不后悔没有爱上她。
只是如果我早点看清身边的女人,可能会对她稍微好一点,起码给她太子妃应有的尊重。
如今我连这一点都不曾做到。
“公子,该用饭了。”
我不知道我在这封闭的废太子府住了多少年了,时间对我来说,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的府中,除了一个送饭的小太监,就只有冷冰冰的看守了,世人皆已忘记,废太子封北野。
苟活在这世上的,就只是一个无名氏公子。
封北野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兄弟,她登基以后没有为难那些曾经或多或少参与过夺嫡的皇子。
他封他们为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封地,任由他们去封地称王称霸去了。
就连我也承了他的好意,可以安安稳稳的在废府中度日,不被饿死,不被人暗算毒死。
我苦笑了两声,若是我……我一定会赶尽杀绝,不会留给他们半分活命的机会。
送饭的小太监很机灵,我问他什么,他都会告诉我,因为他知道,我这辈子都出不去,所以经常给我讲如今的世道。
而我会给他相应的报酬,我并不缺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我的太子府落魄了,可府里那些金银财宝也没有被洗劫一空。
封北野他并不想我死,也不想苛待于我。
守卫们猜到了新帝的意思,也不曾为难于我,对我还算恭敬。
所以,除了不能出府,我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这是什么年份了?”
我的声音有些苍老了,目光也变得日渐枯乏,鹅毛大雪降落在观景亭外,我出声问道:“皇上身体还好吗?”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也是这样的大雪,我的母后把幼小的封北野推入了湖中,是我将他救下。
不过从那以后,他每到下雪的时候,就容易发烧感冒。
小太监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将头顶的毡帽取下,笑眯眯道:“回公子的话,庆丰十三年了,皇上身体很好,昨个儿咳嗽了几声,有皇后娘娘照顾着,没什么大事。”
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都登基十三年了,我十三年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和人了。
与我相伴最久的,竟是这个小太监。
“崇亲王和王妃还好吗?”
午夜梦回时,我也时常想起那个我厌恶了一生的男人,和觊觎了大半辈子的女人。
封玄奕……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啊!
难怪我总是一见到他就感觉莫大的威胁,也许是骨肉亲情间独有的感应吧!
“公子还不知道吧!”小太监搓了搓手,笑容可掬道:“崇亲王已经被皇上封为逍遥王了,自从五年前逍遥王辞官以后,就带着逍遥王妃和小世子隐居了,皇上也派人打谈过他们的下落,不过都没有准信儿,有人说在赣州见过他们,也有人说在隐秘的山林见过,更有人说,他见过消失在海面上的逍遥王,说他们已经成仙了。”
这世上哪来的修仙之人,真是无稽之谈。
小太监察言观色,兴许见我表情轻蔑,他嘿嘿一笑:“不过这些都是坊间的传言,当不得真的,公子您权当笑话听听,解解闷就好了,皇上如今也不想着找逍遥王了,四海臣服,万邦来朝,咱们皇上可不再需要战神啦!”
我也微微笑了笑……
四海臣服不过是看在封玄奕夫妻的脸面上,万邦来朝不过是因为当初封玄奕和慕初妍大败突厥,灭了突厥的都城,让番邦害怕。
封他逍遥王,不过是为了减弱崇亲王战神的威名。
封玄奕应该也是知道了封北野的心思,所以才带着家人隐居,表明自己没有上位的决心吧!
我和封北野都知道,如果他有做天下之主的念头,这个皇位轮不到我,也轮不到封北野。
只要封玄奕透露那么一点点念头,父皇就会把皇位传给他。
冒天下之大不讳又如何?
我们都嫉妒封玄奕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他总是得到最好的吗?
不论是女人还是什么……他得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我咳嗽了两声,用帕子捂住嘴,小太监受惊似的扶我:“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天寒受凉了?”
我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雪白的帕子里浸出一团鲜血,我躺在观景亭中的躺椅上,嘴里哼着小时候父皇给我唱过的童谣。
漫天的雪花,像春天的柳絮,落在枝桠上、屋檐上、绿瓦红墙之上,在微落的夕阳衬托下,闪耀煜煜粼光。
融合在我朦胧的视线里,若有似无。
我知道,我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这多出的十几年,也是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