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言季坤将解差一刀杀死,转身来奔冯旭,大喝一声“看刀!”冯旭此际无奈,先已跌倒在地,瞑目受死。季坤正欲提刀砍下,回心一想道:“且住,我想花文芳这驴-的是天下最没良心的人。那魏临川费了多少心机害这冯旭,他主仆商量计策,做下圈套,用假银子害他性命。前番叫我杀了春英,今日以叫我来杀了解差,只剩冯旭一人。我如今上前断送他的性命,有何难哉。就把冯旭杀了,回去花文芳见杀人容易,又要害咱。想冯旭又不是咱的仇人对头,何苦定要害他的性命。正是:‘当场若不行方便,徒使入山空手回。’”季坤想罢,叫道:“冯相公,你且起来,咱有话对你说。”冯旭昏在地下,慢慢醒来,耳内听得叫他,冯旭口中叫道:“大王爷饶命,小人是个犯人,并无财帛。”季坤道:“咱不要你的银钱,咱也不是大王。你且起来。”冯旭听得不是强盗,心中稍安,慢慢执起来。季坤将手扯住他,道:“冯相公,你可认得咱么?”冯旭睁眼一看,却认不得大王爷是何人。冯旭又睁眼看了一会,到底认不得。季坤道:“咱不是别人,实对你说罢,咱是花府中的马夫,叫做季坤。奉主人之命,前来杀你。方才一刀将解差杀了。”冯旭听了,只唬得战战竞竞,双膝跪下,哀告道:“饶命。”季坤道:“我若要杀你,便不告诉你了。咱家见你负屈寒冤,故此有意放你逃生。你如今快快去罢。”冯旭听见,伏身跪下,道:“恩人请上,受我冯旭一拜。”季坤扶起,说:“不消如此。天色已明,快快逃生去罢。”
冯旭正转身,又叫道:“恩人如今放了我,你怎好回复主人?”季坤[想]道:“世上那有这等厚道君子,咱到放了他,他还愁着咱怎见主人。”李坤道:“冯相公,此非说话之所。天已明了,杀了解差,现在道旁倘有人看见,不当稳便。待咱家把这尸首拖到林内,还有细话说与你听。”即使走去将尸首拖至林内,还搜出文书。走出林子,用手拾起水火棍来,叫道:“冯相公,快走。”冯旭道:“恩人,我两退棒疮疼痛,不能行走。”季坤无奈,只得抱了冯旭飞走,走了一会,见一个小小树林,方才放下。季坤叫道:“冯相公,此处僻静,咱把花家的话告诉与你。那花文芳害你,是要夺你的妻子,故将爱妾春英叫我杀死,还害于你。谁知你不肯招,他就到都堂那里告诉将你拿去,若打成招,问成死罪,硬把月英断与花文芳为妻。亏的三学生员与那众百姓罢市,大闹辕门,孙知县定你军罪。又叫花能将你——”就住口不说了。冯旭道:“恩人为甚么不说了?”季坤道:“咱若说出来,恐你着惊。”冯旭道:“便说何妨。”季坤道:“他差花能将你家团团围住,用干柴放火,烧得干干净净。”冯旭忙问:“老母及众人可曾逃出?”季坤遥头道:“全家尽行烧死,一个都没有逃出。”冯旭叫道:“有这等事情!”即时昏绝于地。季坤连忙扶住。半晌,方才叫道:“我的苦命亲娘,死的好不伤心。养我不孝之子,致令母亲这般惨死,我做了天地间大不孝之人也,有何面目生于人世?被人唾骂,无所逃罪。”说毕,往树上撞去。季坤忙抱住,道:“冯相公,大仇未报,你就死在九泉之下,难见你令堂之面。”冯旭便放声大哭起来,叫道:“花贼,花贼,我与你何仇,这般毒手害我。”哭个不了。季坤劝道:“哭也无益。你方才所云咱怎见主人,他乃黑心之人,咱家如今也不回去了。咱家原是山西曲阳县人,就打从此处回家罢了。”叫声:“冯相公,咱料你也没有盘费。花文芳与我五十两银于,差咱来杀你。咱今将此银子奉送相公使用。”即取出递与冯旭,道:“咱去也。”冯旭见季坤这般仁义,忙忙跪下,道:“恩公是我重生父母?再造爹娘,我冯旭不得上进便罢,若是皇天睁眼,倘得寸进,必然报答深恩。”将头嗑了几个,抬起头来,只见李坤去了有半里之遥。冯旭收了银子,哭哭啼啼,如醉如痴不表。再言萧升尸首在林子内过了数日,有些臭气出来。路上行人看见林内一个死尸,地保即忙报了桃源县。少不得相验,无有尸亲,不知是何方人,为什么杀死的。知县吩咐:“掩埋去罢。”
话分两头。再表魏临川在船,催船家快走,直奔金陵。非止一日,那日早到,寻了寓所住下。次日,来至缎行,将手一拱,道:“店官请了。”那人连忙走出柜来见礼,道:“客人请坐。”即叫小使献茶,问道:“客官尊姓?贵府何处?”魏临川道:“在下姓魏,是浙江省人氏。请问店官尊姓。”店主道:“贱姓高。请问魏先生到此有何贵干?”魏临川道:“特到贵店办些绸缎。久闻宝店主人公平,货真价实,故尔拜望。”店主人道:“不敢,请先看缎子。”随即邀魏临川到后厅将各色缎子搬出来观看,定了价钱,讲了平色,共该银二千四百五十两有零。魏临川为何这等性急要赶回去去?因花文芳过礼日子甚近,有好些银子经手,故此心急。对店言人说道:“银子现成在寓,着人同去发来。倘可代我备两个箱子,回来点数下箱,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开船。”店主人应道,随叫几个小使跟魏临川去将银子发来,吩咐备席款待。
魏临川起身,店主人送出门,一供而别。来至寓所,开了房门,拿出五百两另外放在箱内,叫了来人抬去二千五百两银子回去。不知店主人可认出真假,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