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小米子传来消息，说顾大人求见，此刻正在御书房门外听宣。”
李德全猫着腰，凑到黎晰身边，低声说出这么一句话。
黎晰微微一顿，这才点了点头，起身，看向司礼监掌印和司礼监秉笔：“此事，你二人好好想想，然后下去安排一下，递折子给朕，朕先回御书房了。”
说完，黎晰也不再看两人，而是朝着外面走去。
司礼监两位掌事太监，则是连忙叩首：“奴才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黎晰此刻，已经出了司礼监的门。
只是，脚步却慢了下来。
他完全不知道，等下要去和顾惜朝说什么。
黎晰对顾惜朝的利用，就算是黎晰自己来看，那也是不可原谅的。
可是，顾惜朝却丝毫未曾怪罪。
这让黎晰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顾惜朝。
况且，之前还那般伤害了顾惜朝，最终，他的命还是顾惜朝救回来的。
黎晰觉得，他欠了顾惜朝的一切，怕是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虽然黎晰走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是脚步很是犹豫，但却还是到了御书房门外。
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顾惜朝。
黎晰深吸一口气，抬脚，同时开口道：“惜朝怎站在了门外？进去等朕便可，或者，也可直接去司礼监找朕。”
听着黎晰的声音，顾惜朝这才转过身，然后对着黎晰躬身：“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黎晰抬手，轻轻的将顾惜朝扶起来：“今日是惜暮进宫之日，惜朝怎没在府上陪陪惜暮？
朕想着传惜朝进宫，都没舍得，想让惜朝和令妹好好说说体己话。”
顾惜朝微微摇头，接着便眼神及其认真的看着黎晰：“陛下，臣今日进宫，并无朝堂要务，只是个人私事，也是个人私情，请陛下让臣说完。”
黎晰微微一顿，脚步也停下：“惜朝但说无妨。”
顾惜朝看着黎晰，幽深的黑瞳，直直的看入黎晰的眼中：“陛下，臣……只想在问陛下要一个特许。”
黎晰看着顾惜朝：“惜朝但说无妨，只要是朕能给的，今日都给惜朝，绝不含糊。”
黎晰这句话，可是十分不得了了。
一个皇帝这样的一个承诺，基本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半壁江山都交付出去了。
顾惜朝怔怔的看着黎晰。
片刻，方才苦笑一声：“臣只想让陛下答应臣，未来无论惜暮做错了什么，都请陛下能网开一面，不赐死惜暮……
若是……惜暮当真不得不死……也希望陛下能让惜暮走的体面，不求入住皇陵，至少，让惜暮能在顾家祖坟入土为安。”
黎晰看着顾惜朝，忽然觉得心里发酸。
那是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却让黎晰有种胸口闷的呼吸困难之感。
此刻，黎晰甚至已经做好了顾惜朝会反悔，不让顾惜暮进宫的可能，甚至是要了皇后之位，黎晰都会给。
但却没想到，顾惜朝的要求，仍旧是这般的卑微。
卑微到，让黎晰有种哽在喉咙，发不出声的感觉。
顾惜朝弓着身子，黎晰却只觉得手臂负重千钧，竟然抬不起来将顾惜朝扶起来。
许久，方才深吸一口气，沙哑的声音说道：“朕答应你，并且，无论未来发生任何事情，朕都会竭尽所能，让顾惜暮平安的度过下半生，并且衣食无忧，惜朝，你放心就是。
朕今日，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决不食言！”
顾惜朝顿了顿，站直了身子看向黎晰：“陛下，臣不要陛下去发誓，臣只要陛下知晓，臣的一切，都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唯一割舍不下的，便是相依为命的嫡亲妹妹。
臣的这条命，可以交给陛下，无论陛下要臣做什么，臣都甘之如饴，但唯一一点，臣只希望臣的妹妹，能活好一生死的安稳。”
黎晰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朕一定会的，一定会护好惜暮，不让他受到半分委屈，朕会像惜朝一样对待惜暮，决不食言。”
按理说，在皇宫之中，顾惜朝将‘死’字挂在了嘴边，可谓是犯了忌讳，说不好，那就是大不敬，是要赐死的。
但是，此刻，能表达顾惜朝心中感觉得，怕是也就是这个字了。
黎晰也清楚，顾惜朝这般，就是将自己全家的性命，都送到了黎晰的面前。
生死予夺，单凭黎晰做主。
而黎晰心中，也已经下了决心，绝不辜负顾惜朝这一片赤诚忠心。
哪怕是有一天无法保全顾惜朝，也会拼了命，保护好顾惜暮。
这两个人，哪怕是顾惜暮还未进宫，但黎晰都欠了他们良多。
见黎晰满目真诚的应了下来，顾惜朝的脸上，浮现些许笑意：“臣信陛下。”
黎晰重重点头：“只要朕的命还在，就绝对不会辜负惜朝，惜朝放心便是，惜朝可还有事？
若是无事，便该回去准备，送惜暮进宫了。”
顾惜朝微微摇了摇头，忽然伸手，将黎晰搂入怀中：“陛下，臣会护着陛下一生。”
说完，顾惜朝放开黎晰，脸上浮现些许释然之意：“臣也只会护着陛下，不会再有其他不该有的想法。”
黎晰看着顾惜朝，看着顾惜朝郑重其事的行礼告退，看着顾惜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却许久未曾回过神来。
再一次，黎晰开始怀疑，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是否，到了最后，他会众叛亲离，不再有任何一个人，还能如顾惜朝一般信任他？
黎晰叹了口气，声音迷茫：“李德全，你说，朕是不是错了？”
李德全恭敬地站在一边，对着黎晰鞠躬：“陛下身为天子，无论做什么，那都是对的，无人敢说陛下一个错字。
朝臣也好，百姓也好，能为陛下鞠躬尽瘁，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相信贵妃娘娘进宫，也会理解陛下的一番心意，自是感恩戴德。”
黎晰苦笑着摇头：“李德全，对朕，你无须如此，当有话直说。”
李德全微微叹了口气：“女子出嫁，无论是交给任何人，其实都一样，陛下能给她尊贵的身份，衣食无忧的一生，也算是福分。
对于顾家来说，那也是殊荣天恩，陛下无需自责，顾大人会理解陛下的，否则，也不会应下将贵妃娘娘送入宫中，陛下以为呢？”
黎晰叹了口气：“李德全，这敢对朕说真话的，怕是整个皇宫，就只有你一人了，朕很欣慰，至少，身边还有一个李德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