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晰沉默的看着手里的盒子，脸上浮现些许苦笑。
他终究，还是要对不起那个人了。
想着，黎晰将盒子收到了床下，接着便穿戴好了衣服，端坐在床上。
距离那日那个女人离开，已经有四天时间。
昨日，顾惜暮申请回家省亲，黎晰准许了，今日，顾惜暮便离开了皇宫。
想必，今日便是顾惜朝行动之时。
果不其然，天刚刚亮，顾惜暮便出现在了黎晰的面前。
只不过，此刻的顾惜暮，身上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衣袍，黎晰也是如此。
灰白色，是在皇宫乃至在帝都都不太显眼的颜色。
大白天的穿着黑衣，才会引人注意。
黎晰起身，看着顾惜朝：“惜朝……你真的决定了吗？”
顾惜朝点了点头：“机不可失，陛下先跟臣离开，现在秦明空正在上朝，该是没时间注意到陛下这边。
陛下放心，宫中的内监，臣已经买通了，那些侍卫，臣也都买通了，我们只要在一刻钟之内离开皇宫，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到时候，就算是秦明空在追究，那也是找不到人的，放心，那些人也不会被陛下连累，臣将他们都点晕了。”
黎晰微微点头：“好，朕跟你走，惜暮也安顿好了吗？”
顾惜朝点了点头：“就在城外十里亭等着接应。”
黎晰深吸一口气：“惜朝，若是有什么问题，你就放下朕离开。”
顾惜朝一个用力，将黎晰抱起来，接着便带出了寝宫。
很快，就到了宫外。
正如顾惜朝所言，并未有人发现，也没惊动任何人。
十分轻松的便离开了皇宫。
出了宫，顾惜朝却并未放下黎晰，而是继续轻功赶路，朝着城外而去。
等将黎晰放下的时候，已经出了城门。
顾惜朝深吸几口气：“陛下，到了这里就安全了，臣先休息片刻，在带着陛下继续走。”
说着，黎晰原地打坐。
带着一个人，直接轻功出城，确实是难为了顾惜朝。
如今，出了帝都，便算是安全了，顾惜朝自然需要休息一下。
黎晰安静的站在顾惜朝身边，视线却像是穿透了城墙，穿过了帝都，看到了太和殿，看到了正在指点江山的秦明空。
莫名的，黎晰的视线模糊了。
顾惜朝起身，伸手擦去黎晰眼角的泪：“陛下，可是舍不得了？”
黎晰微微摇头：“总归有些伤情，惜朝无需理会。”
顾惜朝对着黎晰伸出手：“陛下，臣在轻功带你一段，我们尽快离开，到十里亭，在和惜暮回合，便算是真的安全了。”
顾惜朝调息的时间，也不过一刻钟而已。
若是寻常想要从皇宫到帝都城门外，那也是需要小半个时辰的。
黎晰点了点头，主动靠在了顾惜朝的怀里。
就在这时，一道森寒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顾惜朝，放开黎晰，本王饶你不死。”
秦明空的声音之中，带着浓重的杀意，视线，更是落在了顾惜朝身上，如同利剑一般，将顾惜朝洞穿。
顾惜朝死死的握着黎晰的手，眼神更是毫不退让：“子谦今日，势必会带陛下离开，除非，子谦陨落在此！”
面对城墙之上，无数的弓箭手，顾惜朝的声音，如旧清澈，不带丝毫退缩。
黎晰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抓紧了顾惜朝：“惜朝，放开我，你逃吧。”
黎晰开口，声音涩然。
顾惜朝低头，看向黎晰，忽而笑了，笑的异常温润：“陛下，臣答应你的，要带你离开，离开秦狗，离开朝堂，然后纵情江湖。”
黎晰看着顾惜朝，忽然觉得眼眶酸涩，视线模糊：“惜朝……朕不配，不配让惜朝如此……”
说着，黎晰的声音，微微带着些许颤抖。
顾惜朝笑了一声：“陛下所求，臣以命相换。”
接着，顾惜朝将黎晰拉入怀中：“只是他日，臣怕是不能在护在陛下左右，为陛下锄奸惩恶、无话不谈了。”
顾惜朝的声音很淡，带着释然与担忧。
黎晰微微一顿，怔怔的看着顾惜朝。
面色，默然苍白：“惜朝……你……”
顾惜朝以食指，轻轻点在黎晰的唇上：“陛下无需多言，不是还想着和臣策马江湖吗？怎地现在退缩了？
陛下说与臣的诺言，总该有一件兑现。”
黎晰张了张嘴，冰冷的泪，自苍白的脸庞滑落：“惜朝……”
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接着，便压抑不住的哭泣。
顾惜朝什么都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仍旧如此……
就如同数年前，在宫墙之下，明知一切，却仍旧义无反顾。
求得，便是为黎晰取个小字，那么今日，惜朝，你求的，又该是什么？
黎晰看着顾惜朝，神色哀恸：“惜朝……今日，朕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决不食言……无论惜朝说什么，朕都答应！”
顾惜朝淡淡一笑，笑容之中似是承载了美好的期盼：“臣只求，陛下永远清明透彻，不被丝毫污浊沾染，愿陛下福泽绵延，一世安康。”
瞬间，似乎回到那日一般，那个认真的顾惜朝，说着自己美好的祈愿。
没有丝毫，是为自己争取，全然为了他心中的黎晰。
城墙之上的秦明空冷笑一声：“遗言交代完了？本王在给你们一个机会，顾惜朝，放开陛下，本王让你平安离去！”
顾惜朝淡然一笑：“只要陛下愿意跟子谦走，子谦便无论如何，也要带陛下离开。”
说着，顾惜朝神色傲然：“陛下之愿，便是子谦毕生所求。”
黎晰怔怔的看着顾惜朝，忽然，他后悔了。
也许，就这么跟着顾惜朝，前去行走江湖，是一种幸福。
若是……
他不留下那么多破绽，又如何会落入此间局面？
黎晰抓紧了顾惜朝的袖子，忽然踮起脚尖，吻上顾惜朝的唇。
一触即放，低声道：“惜朝，若是今日，明澈想与惜朝平安离去，可否？”
顾惜朝微微一顿，看向黎晰，神色间写满了苦涩：“惜朝怕是……办不到了……”
说着，顾惜朝轻叹一声：“陛下，臣只能，护的陛下不受伤害。”
秦明空冷笑一声，声音异常冷酷：“放箭！”
漫天箭羽，映着明亮的月光，宛如流星坠落。
顾惜朝转身，将黎晰紧紧地抱在怀中，并未抵抗，而是以单薄的背，承载了万千箭羽。
顾惜朝的眼中，始终带着柔和的笑意。
那笑意，至始至终，落在黎晰身上。
眷恋、爱意，清晰可见。
似乎，此刻的顾惜朝，他的生命承载的，便是这些。
顾惜朝垂头，沙哑的声音，与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黎晰耳边：“守护陛下，臣之本能，明澈所求，亦是子谦所愿。”
说着，顾惜朝轻咳两声：“只是，子谦不能再陪着明澈了……明澈可要……珍重……”
顾惜朝的身子，忽然一软，就这么倒在了黎晰的身上。
箭雨，已然停下。
猩红的血液，染红了顾惜朝那一身谪仙般的白衣。
这身白衣，是黎晰赐给顾惜朝的，当日，便是黎晰说，最爱顾惜朝，身穿白衣的样子。
自那日起，似乎，顾惜朝身上，总是穿着一身白色锦衣，在为换过。
黎晰下意识的抱紧了顾惜朝：“惜朝……惜朝……”
可惜，却再也得不到顾惜朝的半分回应。
黎晰声音哽咽，神色越发迷茫：“朕错了，惜朝，原谅朕，朕错了，朕再也不算计惜朝，惜朝……惜朝……”
黎晰的声音，愈发的低了。
就连城门何时打开，却也并未注意，只是视线专注的看着怀中，唇角挂着笑意，一脸满足的顾惜朝：“惜朝……明澈错了，明澈错了……”
忽然，手腕传来一阵力道。
黎晰抬头，看到秦明空冷凝的面色。
下一刻，身子便被拽起来。
而顾惜朝，也被迫，从黎晰的怀中被拉出来。
黎晰的身子，如同离水的鱼一般，不住的朝着顾惜朝扑腾，但是，却分毫也憾不动秦明空。
秦明空似笑非笑的盯着黎晰：“陛下，夜深了，该安寝了。”
黎晰不住的摇头：“放开惜朝！你们放开惜朝！这是圣旨！是圣旨！”
秦明空微微挑眉：“天辰之中，最没用的便是圣旨，难道，陛下忘了吗？”
黎晰面色一白，目露恨意的看着秦明空：“我恨你！秦明空！我恨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恨你！你为什么要杀了惜朝！为什么！”
秦明空低沉的笑声传出，明明是很低很低的声音，却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陛下，臣的东西，向来不喜他人染指。”
说着，秦明空眯了眯眼睛：“便是陛下今后恨着臣，却也只能留在臣的身边，而顾子谦，只能含恨九泉，夜夜看着陛下与臣欢好。”
秦明空捏着黎晰的下颚：“臣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染上他人的气息。”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吻上黎晰的唇。
唇齿间的纠缠，带着浓重的绝望。
黎晰微微闭上眼，两行泪，在度话落。
惜朝……是我对不起你……
明空……我亦是对不起你……
但是，如今已经无法回头，黎晰只能……继续下去。
秦明空放开黎晰，视线，落在顾惜朝的身上：“顾丞相挟持陛下，其罪当诛，九族亦不可免，传本王之圣令，顾家九族皆处以凌迟之刑。
而顾相，虽已身亡，但罪无可恕，赐鞭尸三千，挂城墙暴晒三日，之后处以车裂凌迟，然后，碎尸万段喂狗！”
说完，秦明空笑的一脸邪肆，视线则是带着残忍的看向黎晰：“臣如此决定，陛下可满意？”
黎晰呆呆的看着秦明空：“杀人不过头点地……秦明空……你放过顾惜朝吧！让他入土为安吧！”
说着，黎晰不顾此刻正在城外，一把撕开自己的衣衫，露出带着点点斑驳痕迹的身体：“朕随你处置，只求你放过顾惜朝。”
秦明空忽然抬手，捂住眼睛，笑的张狂。
接着，视线冷凝，扫过一众士兵：“全军，自挖双目！”
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
接着，便看向黎晰：“陛下难道，想让臣找人，凌辱顾相的尸身？”
黎晰面色一白，连忙拉好自己的衣衫：“朕错了，请千岁爷莫怪！”
秦明空深吸一口气，眼中浮现点点痛苦：“陛下，虽臣回宫安寝吧。”
黎晰垂头：“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