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末尾，山风呼啸。
仍然残留有白日余温，还有一浪一浪的热风。
赵霖北绷着脸，突然间有种少年一夜间老成的感觉。
车子还在颠簸，赵霖后发制人，在最后一个拐弯处，冒险挤到山崖旁边，头一辆车反应过来我们准备超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想将我们别到山下去，可是赵霖北的技术远比他想象中好。
我们超了过去，就等同于我们赢了。
我即刻松开车门把手，在身上蹭了蹭汗水。
得来不易的胜利，刚才那辆落下山崖的车，可惜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结果肯定是车毁人亡。
他们从来没有尊重和爱护过生命。
即便是比赛前，他们还喝酒了。
还好刚才赵霖北没喝太多，我替他喝了些。
车子停稳，赵霖北也松了口气，靠在座椅上喘息。
耳边有秋虫最后的嘶鸣，似乎在与夏天高调告别。
此刻我已经冷静，从脚下的包里拿了湿纸巾，替赵霖北擦汗。
虽然是他带我来的，我并没有想玩。
可终归我是跟他一起经历了九死一生。
共同经历生死，拉近了我们的关系。
常言道，除开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我和赵霖北，莫名其妙一起经历了一次。
他抓住我正给他擦汗的手，把我轻轻拉到他怀里。
“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能听到他心跳声特别快，胸口起伏也很大。
“嗯。”
虽然用“劫后余生”四个字有些严重了，但经历了才知道。
就比如万一刚才跌落山崖的是我们，那就一切都完了。
我靠在赵霖北胸口，他下巴放在我头顶。
我们都清楚，刚才的一幕，太惊心动魄了，现在两颗心最需要的是平复和安慰。
最后当然是我们拿到了顶峰插着的小红旗。
刚才取笑我们的人是第二名。
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是笑着的，并且疯狂鼓掌。
“赵公子就是赵公子，会泡妞，开车技术也好！佩服！最后一个弯都把我超了。”
赵霖北一直看着山下：“袁杰，刚才那车是谁的？死没死？”
袁杰碰了碰耳麦：“我们赵公子问，刚才那个不要命的，死没死？”
几分钟后，他笑了笑，在耳麦上按了一下。
“人没死，送去急救了。”袁杰表情特别丰富，笑起来脸上还有酒窝，“不过，你赢了也没用！”
跑到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上来。
他们倒是不怎么关心成绩，反正不是第一名。
再说了，把女伴和别人交换，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对，第一名先挑，但是不能挑自己的！”
我这下傻了。
我忘了他们的规矩绝不会讲道理！
赵霖北表情沮丧到不行，他本来长得干净阳光，可是现在夜色在他脸上镀了一层灰暗。
“说好的……”
“说好什么？我们说好按名次排，你是第一名，你随便选啊！除了你自己的，你都可以选！”
这句话没错，既然是换女伴，那就一定要以换为主。
袁杰把自己的女伴往中间一推：“这是我妞，质量高着呢！”
赵霖北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跟他们搞好关系。
我不希望他为了我，把关系弄僵。
可我更不希望，自己随便被人玩儿。
“小北，愿赌服输，你不用为难。”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要不是他送我的东西，简邯又怎么会帮我。
我早被梁渊玩儿没命了。
“对嘛，得愿赌服输！”
“出事儿了，出事儿了，杰哥！”一个人气喘吁吁从机车上下来，他是骑机车上山的，一看就是一路狂奔过来通风报信。
袁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出特么什么事？不知道打电话？还骑特么个破车！”
这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山下：“不……不是，刚……刚才翻……翻车那人，是……是……是白鹤堂的，是……是绿仔的小弟！”
白鹤堂？
“他……他借的车过来跟我们玩儿，结果……出……出事儿了，就……就……”
“就什么就！”袁杰火大，“歇一分钟，然后一次说清楚！”
听到白鹤堂的时候我脑门儿都在冒星星。
那人滚下山刚才，有没有看到我？
来报信的人说了，因为白鹤堂那小兄弟的车是借来的，现在车毁了，人家车行的人得到消息火速赶来，要求赔偿，可这小兄弟现在昏迷中。
“所以……所以我们打电话给绿仔，让他过来赔偿。”
绿毛要来？
我松开赵霖北的胳膊，这只是出于本能想保命而已。
袁杰点了支烟，有些烦躁：“艹，没钱玩什么赛车！绿仔来有什么用，他来还不是要赔钱！那辆车现在报价多少？”
“七成新，按市场价格，一千九百万！”
袁杰烦躁地往山下看，即便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绿仔不是要来吗？那……这钱就让他赔。”
我现在如果突然找借口下山，会不会成为焦点被怼死？
“他怎么可能有这钱，将近两千万啊！就算是陆擎苍……听说陆擎苍年前想捞钱，结果被陈局抓了个现行！”
“别特么说了，在渡城我以前的偶像是梁渊，现在是陆擎苍，太特么帅了！不过，听说上次他栽了，是因为女人，要不是那个女人，陆擎苍怎么可能上当赔货，祝老板也进去了，以后想要货……还得找梁渊！”
他们倒是什么事儿都知道！
“行了，扯那么远做什么，现在要紧的是想想怎么让绿仔赔钱吧！”袁杰打断身后的人说话，“要是他不赔，你们就等着每个人拿几百万出来填上吧！”
他们都是富二代，全都不缺钱花，但花钱也快，不会有什么剩余。
几百万一次性拿出来，不一定行。
所以，这辆车毁了，够让他们头疼。
“那……还玩吗？”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袁杰。
袁杰年轻气盛，沉不住气。
“玩什么玩，下山！”
我神经瞬间松弛不少。
下山的时候车子就慢些了，这事儿毕竟跟我和赵霖北无关，他们赶着下山处理事儿，我们慢慢下去，倒也悠闲。
只是，我不知怎么跟赵霖北说，我认识陆擎苍，并且……
就算我想瞒，一会儿绿毛见了我，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赵霖北恐怕会觉得我荒唐无度。
这也就罢了，毕竟我并没有打算在赵霖北心中做个好人。
但是，绿毛万一告诉陆擎苍，我与另一个男人深夜赛车，岂不是……
想着车就到了山脚下。
一辆越野停在路中央，霸气十足。
绿毛就在车前和先到的袁杰说话。
赵霖北把车停在一边，停远了些。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就不逗留了，毕竟是他们的事！”我庆幸，绿毛应该没有看到我。
赵霖北点头，正准备发车。
前面黑暗中有一点火星愈来愈近。
有人抽烟？
赵霖北发动车子，车灯亮起，我看清前面抽烟的人，顿时张大嘴，失了语。
我的印象中，陆擎苍是喜欢机车的，他一向不喜欢四轮座驾。
为什么今天为了这件小事，他亲自来了？
陆擎苍人高，走路也不见正经。
他过来，走近车身，嘴里叼着烟，单手撑在引擎盖上，另一只手敲了敲挡风玻璃正对着我脸的那一块。
仿佛，就敲在我脸上一般。
他目光把我锁得死死的，也不说话，却咄咄逼人。
我现在想让赵霖北走，已经晚了。
陆擎苍已经看到了他。
“小北，你先回去，我要下车！你别问为什么……”
我没看赵霖北，赵霖北却拉住了我的手。
“他是……”
“陆擎苍。”我声音小了些，“他应该是过来处理车子的事的，毕竟将近两千万，他……”
赵霖北突然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心里，顿时，七窍生烟。
他按住我肩膀，又亲了我下巴。
我生气了，一下子推开他：“你别过分了！”
赵霖北现在，明知故犯。
他这样不是要我死是要我什么？
我死不要紧，陆擎苍若是要他死，就不值了。
他好歹，是我心里的光。
我不愿这光，就这么轻易灭了。
“我……凉凉，我……”
许是赵霖北拖延了时间，磨了陆擎苍的耐心。
他直接过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把将我拖下去。
赵霖北没抓住我，转身从驾驶室出来。
“凉凉……”赵霖北绕过车头过来。
陆擎苍把我拉到他怀里，一条腿紧挨我臀。
“你叫她？”陆擎苍音色很低，不辨喜怒。
我一只手讨好地摸在他腿上，轻轻滑动。
“陆擎苍。”我拉了拉他的裤子，“别，求你，等会儿我跟你解释好吗？你别……”
“对，我叫她！陆……陆……”赵霖北也不敢当着陆擎苍的面叫他名字，“陆哥哥！”
我：“……”
陆哥哥？！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
如果是别人，我只觉得他怂，但是如果是赵霖北这样，我会觉得他可爱。
他并不是胆小，倒是陆擎苍气场太逼人，惹得他不得不服软。
毕竟，他才十八岁。
在陆擎苍面前，他只算作男孩。
“你刚才，对她做了什么？”陆擎苍冷言冷语，“谁给你的胆子？”
我不得已，转身抱住陆擎苍的腰：“陆……”
“嘘！”陆擎苍压根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不要求情，你越求情，他越遭罪……”
我不敢再开口。
还好，绿毛突然跑过来了。
“苍祖，那边让我们一定赔钱！”
“嗯。”陆擎苍把我推开了些，“小白在医院如何？”
绿毛立马变脸了：“那个混账还没醒，捅了这么大个篓子，还没死，也是命大！”
陆擎苍单手往兜里一插：“你很希望自己兄弟死？”
绿毛立刻闭了嘴，有些不满，两秒后又嘀咕着，说又不是什么胡闹的人都是兄弟。
“刚才你们上山前，喝酒了？”陆擎苍突然低声问我。
我不明所以，点了头。
“难怪，小白酒量最小了，一喝酒就出事！”绿毛拍着头。
绿毛还在嘀咕，陆擎苍已经领着我往山口去了。
赵霖北准备跟过来，我急忙朝他摆手，陆擎苍注意到我的小动作，把我搂得更紧。
他侧头对赵霖北说：“不用跟着，自会找你。”
然后几个人就过来把赵霖北拦住了。
我生怕陆擎苍做什么恐怖的事，可又不得劝诫。
心都被揪紧了。
陆擎苍刚走到，租车行的人就过来了。
“陆老大，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但再大的面子，也比不上两千万呐！我这也是来讨个说法的，你能不能……给个说法？”
车还在，惨不忍睹。
小白能捡到一条命，真是命大！
跟他上山的女生，已经死了，一命呜呼。
“不急！”陆擎苍风轻云淡，“毁物赔钱，天经地义。我查看过这车再作定论！”
说罢他松了我，独自往车身过去。
车子尚有余温，他迈脚踏过去。
在那边逗留片刻，侧过半身。
“你这车，出库之前，仔细查过？”
租车的人支支吾吾：“肯定，肯定查过。”
“是么？”陆擎苍的脚踢了踢，“七成新的车？驾龄四年，七成新？保养不错……”
一句话点破了租车行那人的谎言。
那人立刻急了：“不是不是，你……空口无凭！”
陆擎苍抬手，绿毛过来搬了块黑乎乎的零件出来。
“是与不是，送去质检部检查一下就知道了！”绿毛也算是平复了情绪，“如果你的车质检是谎报的，那这次的事，你们车行要承担一半责任！”
陆擎苍缓步过来：“你开的价，值不值，跟绿仔商量！”
打发了车行的人，陆擎苍拉我上车。
袁杰他们不服：“把她留下！”
我深吸一口气，小孩就是小孩，还惦记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陆擎苍倒是真的停脚了：“何事？”
“刚才，赵霖北跟我们玩游戏，把这小姐姐，输给我们了！啊不，准确的说，是输给我了！”袁杰话里有话，“所以，虽然出了意外，但游戏规矩是要遵守的，是不是可以请你，把这小姐姐还给我？
陆擎苍听完嗤笑一声：“输给你了？那我可否，把她赢回来？”
“赢？怎么赢？你用什么赢？就你这越野？”
小孩子说话没有分寸，心高气傲的。
我捏紧拳头，本想让陆擎苍快点走，我也想去看看被人拦着的赵霖北。
可是陆擎苍把我搂进他怀里：“怎么，还挑车？”
“不挑，不挑！”袁杰认定了他的车会赢，“行吧，那就我们两个玩，你赢了，我就不造次了！要是你赢不了……”
“如何？”陆擎苍的话懒懒的，一点也不在意一般。
“那这小姐姐，是不是……该陪我多睡几次？”
“放肆！”绿毛脾气不好，“你个毛头小子，苍祖对你客气，我看你是……”
“绿仔，先去办事，把东西送去质检！”陆擎苍扫了我一眼，“顺便把那小子……关起来，给那些畜牲做个伴！”
我大惊：“不要，他……他胆小。”
“胆小？那就当练练胆子！”
万万没想到，陆擎苍还真答应了袁杰的无理要求。
“你这是干嘛呀！”坐进车里，我准备扣安全带。
陆擎苍按住我的手不让我扣。
“怎么，我不能给你安全感？”
我只好放弃，不系安全带了。
“你不应该答应他！你不是挺霸道的么？怎么今天，今天竟被一个小孩子吃住了！”我埋怨，心里惦记着赵霖北。
陆擎苍凑过来，舌尖轻咬住我耳垂。
“老子是被你吃住了，吃得紧紧的。”
我贼特么没出息地，小腹收紧了，也不再能顾得上到底游戏不游戏。
重新上山，前面的人都吹了口哨，陆擎苍却还在吻我脖子。
我推了他一把：“你就这么想把我输出去？再不走，袁杰都快到半山腰了！”
陆擎苍这才懒懒地放了我。
“怕黑？”他问。
我没吭声，其实不怕。
从小到大，没人护我，这天黑不黑，我并无所谓。
可陆擎苍把车内的灯，打开了。
视线明朗，心绪也稍作缓和。
他发动车子，但即刻脸色也严肃起来。
他突然认真起来，眉眼处倒有几分凛冽。
车子一开始匀速往前，却在第二个拐弯处突然加速。
陆擎苍厉色，眼窝似乎比之前更深了。
前面车子的引擎声越来越大，说明两辆车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我以为陆擎苍会乘胜追击，没想到他缓缓减速了。
本来越野跟专业赛车比起来就有些不占便宜，他还半点不上心。
直到倒数第二个拐弯处，陆擎苍低声道：“坐稳。”
然后车子迅速往前，山路如同平地一般，畅通无阻，一路往前。
只是，颠簸更甚了。
之后，在最后一个拐弯处之后三米，陆擎苍以危险的方式，超了车。
本来非拐弯处就不好超车，越野车型大，更是困难。
可，陆擎苍错车过去了，险些把袁杰挤到山下。
这是在挑衅，告诉袁杰，姜还是老的辣！
即便，袁杰刚才在山下说尽了便宜话，但现在，赢的是他，陆擎苍。
停稳车后，陆擎苍第一时间把我搂过去，靠在他胸口处。
他说：“比那小孩儿的技术，如何？”
我怎么敢多评价，一夜之间，经历两次惊心动魄，已经没有脑子应付这些。
可他又开口，说：“老子现在心情不错，让你来决定，用他喂鹰，还是挖心？”